他笑了,冷酷地、狡黠地笑了起来。
“我要上床了。”皮耶罗说道。
“我必须打交道的那些人,每个人都在搞诡计、说谎、骗人,真是令人迷惑不解。”
此后几天,马基雅维利忙于从他的代理人、巴尔托洛梅奥、法里内利以及公爵周围的人那里搜集信息。他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他知道瓦伦蒂诺的亲信们只会给他提供一些他们想让他知道的东西。最让他感到困惑不解的是,叛军头领们没有了动静。公爵的军队——他亲自招募来的,走到哪儿招到哪儿的军队,仍然没有到达。尽管在已经叛乱的领地里,他仍拥有一些要塞,但无法想象他还能够承受得住强有力的攻击。现在到了发动进攻的时刻了,就是现在!然而,他们竟然按兵不动!马基雅维利拼了老命,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清是什么原因使他们停滞不前。这时又发生的一件事更使他如坠云里雾中:奥尔西尼派了一个使者到公爵的宫廷,头天晚上到,第二天就走了。马基雅维利使出全身解数也无法知晓使者前来有何贵干。
对公爵的话他不知道应该相信多少,他认为在落笔前把头脑中所想的说出来或许会对他写信有帮助。
“现在,他已加固了要塞,并在重要地带驻防,每一天都有军队开过来。从罗马教皇和法国国王那里他都得到了金钱支持。目前他拥有了巨大的优势,他只需顾及自己,而不需要顾及任何其他人。头领们联合起来是因为他们对公爵充满仇恨和恐惧。他们的联盟是脆弱的,因为大家各自为战,只关心自己的好处,而不是共同利益。军队联盟行动不够迅捷,是因为每个行动都要讨论,一个人的愚蠢、松懈或者无能会让所有人遭殃。他们必然是相互嫉妒的,因为每个人都不希望其他任何人的力量强大起来,否则就会成为以后的潜在危险。头领们一定清楚,到处游走着间谍——几乎可以肯定公爵已经着手这么做了——每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不知道下一步被投入狼群的会是谁。”
刚才皮耶罗陪马基雅维利前来,现在他正在门卫室里等着,拿着一个灯笼,以便回去路上照明。皮耶罗已经学会对他的主人察言观色了。他一眼就看出,马基雅维利情绪不佳,不想说话。他们就默默地往回走。当马基雅维利脱掉外衣和帽子后,他让皮耶罗把墨水、鹅毛笔和纸张拿来,然后,准备给执政团写信。
他现在已经收到了执政团对公爵军事支援请求的回函。对所发生的情况他希望能有所了解,于是他请求觐见公爵。他忧心忡忡地去了宫殿,因为他能告诉公爵的仅仅是,佛罗伦萨没有军队可以派遣,他们所能提供的只有对自己的善意的保证。马基雅维利见识过暴怒的瓦伦蒂诺,非常令人恐惧。他做好了准备——要坚强无畏地去迎接狂风暴雨。但当公爵漫不经心地听他带来的消息时,没有人比他更加震惊的了。
在马基雅维利起身离开时,公爵随随便便说了一句话,使共和国的特使震惊不已——这很可能正是公爵所期待的效果。
“他提出建议说,我们应该推翻佛罗伦萨政权,但我回答说,他们的国家没有冒犯过我,而我正要和他们缔结条约。‘绝对不要签约,’他说,‘我先回去,再来时,我们一起做些值得做的事。’我对此的回答是:‘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无法回头。’我再跟你说一遍,尽管我准备听从这些人的建议,但我只是有意迷惑他们,我不会侵犯你们的国家,除非你们逼迫我这样做。”
“我随时欢迎帕格罗·奥尔西尼的到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马基雅维利毫无来由地瞪了皮耶罗一眼,因为皮耶罗没提出任何其他理由——他根本没有开口。
马基雅维利看着皮耶罗,眉头紧锁。但是皮耶罗很敏感地猜出这是个反问句,就没有尝试回答。
“先不要上床,等一等,”马基雅维利说着,靠在了椅子里,“我要跟你谈一谈。”
“安东尼奥·达·韦纳弗罗大人,作为他们的代表,到这儿来了。”
“以瓦伦蒂诺的意志、财富和勃勃雄心,他怎么会宽恕那些人的行为呢?——他们不但让他无法得到觊觎已久的国家,而且还使他失去了已掌控的领地。头领们造反,是因为他们想先发制人。他们已经把他完全控制住了,怎么会不再进攻了呢?”
“你感到吃惊吗?——他们已经决定求和了。”
马基雅维利努力控制住自己没跳起来。
“不知道。”
这显然就是马基雅维利听说的神秘访客。他是锡耶纳领主潘多尔福·彼得鲁奇的知己兼可信赖的顾问。一般认为,潘多尔福是谋反者的核心人物。
他用最简答的话,把公爵说的话跟皮耶罗重复了一遍。
“这个事情我考虑得越多,我就越相信,叛军们已经无法对公爵构成威胁,因为他们已错过了最佳时机。在这种情况下,妥协可能更值得考虑。”
“这意味着,他们的军队加入公爵军队后,公爵将拥有一股可怕的力量,他可以对其发号施令。这支军队将不可避免地被投入使用,没有人愿意花钱养一支军队而让它无所事事。怎么用呢?对谁用?我怀疑,当瓦伦蒂诺和帕格罗·奥尔西尼面对面时,这些问题就要水落石出了。”
“我已告诉过你几次了,今晚我再给你说一次,我不缺乏资源。法国枪骑兵马上就到这里了,瑞士步兵团也快到了。你自己看看,我每天都在征兵。教皇不缺钱,国王也不缺钱。我的敌人很可能会后悔自己的背叛行为的。”
马基雅维利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拇指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