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的时候,突然露出一种笑嘻嘻的迷醉神情——可以说,只有那些被娇宠坏了的女子才会这样。
“好像有一次,一个侍童给雷米罗拿酒,结果把酒弄洒了,他勃然大怒,把侍童扔进火里活活烧死了。帕格罗出于某种原因,很关注这个男孩。我答应调查这些指控,如果指控被证实的话,我会给他一些补偿。”
马基雅维利对法国的印象实在糟糕。经验告诉他,法国人只关注现时的利害,将来的好坏对他们而言无足轻重。当被要求提供援助时,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考虑如何让自己受益,只有得到好处,他们才会表现出忠诚之心。教皇的大赦年给罗马教廷带来滚滚财源;枢机主教们一旦辞世,其财产就会被教皇剥夺,这一有些强制意味的手段使教皇有了越来越多的可操控的财富,因为教堂里的这些贵族们的死亡率是很高的;事实上,已有邪恶之人在传播谣言:罗马教皇陛下发现时不时地、不事声张地、人为地加速一些有点儿拖沓的自然进程是件十分便利之事。在此情况下,如果法国国王因为他的命令没有得到执行而感到被冒犯,那么教皇是拥有足够的财富来平息国王的愤怒的。瓦伦蒂诺有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法国国王对出兵攻打一个终究是自己封臣和朋友的人可能有些犹豫不决。马基雅维利越想越觉得狡诈的路易只会接受这样一个局面:获利近在眼前,而危险——毕竟切萨雷·博尔贾的势力将在未来变得不可阻挡——还很遥远。现在,马基雅维利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所挚爱的佛罗伦萨正面临灭顶之灾。
但是又有消息传来,叛乱头领内部远没有达成一致,那些小心谨慎者准备求和,而那些胆大妄为之徒仍决心把战争继续下去。维泰洛佐占领了公爵的福松布罗内要塞,两天后,奥利韦罗托·达·费尔莫狂风暴雨般夺取了卡梅里诺。这使瓦伦蒂诺在上次战役中占领的领土丧失殆尽。这似乎说明暴徒们开始有意破坏谈判了。帕格罗·奥尔西尼被激怒了,但公爵仍然镇定自若。本蒂沃利奥和奥尔西尼家族是他的敌人中最强大的,他知道,如果他跟他们搞好关系,其他人就会听从他们的指挥。帕格罗去了博洛尼亚。等他回来以后,阿加皮托·达·阿马利亚告诉马基雅维利,协议已经签好,只等帕格罗的哥哥奥尔西尼枢机主教的同意了。
马基雅维利感到忧心忡忡。如果事实果真如此,瓦伦蒂诺就准备宽宥叛军们带给他的伤害了;如果他们打算忘却公爵带给他们的恐慌——正是这种恐慌使他们揭竿而起,那只能出于一个原因:他们同意联合攻打第三方——这个第三方要么是佛罗伦萨,要么是威尼斯。威尼斯很强大,而佛罗伦萨则很弱小。它得到的唯一保护来自法国军队,为此它要支付大量的金币,而共和国的国库已经空虚。如果切萨雷·博尔贾协同他的投诚头领们侵入佛罗伦萨的领地,占领其防守空虚的城市,面对这种残酷局面,法国会如何应对?
雷米罗·德·奥尔科是最受公爵信任的指挥官之一。正是他在福松布罗内战斗后指挥败军撤退,才拯救了他们,使他们留下性命来日再战。瓦伦蒂诺窃笑起来。
“我想我们该达成协议了。”他说,“他们只是想收回自己的领地,别无他求。现在我们在讨论怎样把这件事安排妥当。奥尔西尼枢机主教正在起草协议条款,我们等着看看有哪些内容。至于你嘛——请尽管放心,任何违背你们执政者利益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绝不会允许对他们有任何的冒犯。”
“可怜的帕格罗很生雷米罗·德·奥尔科的气,谴责他欺压民众,侵吞公款,虐待奥尔西尼家族保护的多位人士。”
在意大利,没有一个人会愚蠢到轻信别人,除非眼见为实;安全通行权也不过是写在纸上的东西,因此,教皇的侄子博尔贾枢机主教将自己作为人质交给奥尔西尼家族。两天后,奥尔西尼家族的首领帕格罗化装成信使来到了伊莫拉。这是个自负、饶舌、愚蠢,透着女人气的中年男子,肥胖且微微有点儿秃顶,长着一张光光的圆脸,为人大惊小怪,不拘礼节。瓦伦蒂诺隆重接待了他,为表达敬意,特地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接下来又观看了普劳图斯的《孪生兄弟》的演出。两位领导者进行了长时间的会谈。马基雅维利发现,他们的会谈内容既不关乎友爱也不关乎金钱。公爵手下那些看起来比较友好的大臣对他也是唯恐避之不及。他只能依据阿加皮托·达·阿马利亚说的双方的谈判是早就设计好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不让敌人展开进一步的行动这句玩笑话来进行判断。两支军队事实上都按兵不动,博洛尼亚的军队实际上已经从他们占领的公爵的领地上撤离了。事态的僵持不下让马基雅维利无法忍受,正好他又从佛罗伦萨收到一封信,于是他请求觐见公爵。瓦伦蒂诺躺在床上接见了他。他带着惯有的愉悦态度倾听了执政团的友好声明,然后开始谈论马基雅维利强烈关心的话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