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得很,这次他的声音,尽管低得叫人难为情,却句句让人听在耳里。确实,在一种情况下声音再低也会被人听见,那就是在谈到恼火的想法的时候。文森特发挥了他的思考,他有才情,语调尖刻,说到舞蹈家和他们跟天使订的契约,滔滔不绝,愈说愈来劲,他的修辞层层加码,就像上楼梯台阶,直抵顶层。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穿着一身三件套装,耐心地听他,观察他,像潜伏的野兽;然后,当文森特把他的辙儿都用尽时开口说:
整个这段时间,文森特从大堂酒吧那里,观察着他的轻蔑的目标。这一幕活报剧在离他十来米远的地方演出,他们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见。有一件事在他看来是清楚的:贝尔克在他的眼里就像蓬特万一直描绘的那样:媒体小丑,蹩脚演员,自命不凡的人,舞蹈家。毫无疑问只是有了他的出席,电视摄制组才对昆虫学家产生了兴趣!文森特专心注视他,研究他的舞蹈艺术:他的目光从不离开镜头,自始至终巧妙地站在其他人前面,善于雅致地一挥手把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当贝尔克拽了伊玛居拉塔的手臂时,他情不自禁叫了起来:“你们看他,惟一使他感兴趣的是电视台女主持人!他没有拽过外国同行的手臂,他对同行不理不睬,尤其同行是外国人的时候,电视才是他惟一的导师,惟一的情妇,惟一的姘头,我可以打赌,他不会有别的相好,我可以打赌这是天下最大的胆小鬼!”
面对锐利的进攻却找不到锐利的回击,这是最令人屈辱的了。文森特说不出的狼狈,在嘲笑声中胆怯地退出了。他垂头丧气约一分钟后,记起了朱丽还等着他,一口喝尽手里握着没动的酒,然后把杯子放回到吧台上,拿了两杯威士忌,一杯自己喝,一杯带给朱丽。
“亲爱的先生,我们没法选择我们出生的时代。我们大家都生活在摄像机镜头前面。这从此成为人类处境的一部分。即使我们打仗,也是在摄像机镜头前打的。当我们要抗议什么的时候,没有摄像机就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抗议声。我们都是舞蹈家,像您所说的。我甚至还要说:我们要么是舞蹈家,要么是逃兵。亲爱的先生,时代在前进,您好像很遗憾。让我们往后退吧!退回到十二世纪,怎么样?但是一到了那个时代您会抗议那些大教堂,把它们看做是一个现代野蛮标志!退回到更久远的年代!跟猩猩一起过活!在那里您不会受到现代的威胁,您找到了自己的家,生活在恒河猴的圣洁天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