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把诺亚吵醒了,”安德逊低声说。
“不管怎样,你为什么需要合作?”
你怎么会不喜欢一个和自己的儿子玩得如此开心并流露出明显喜爱的人呢?上一次有哪个男人这样做过还是什么时候呢?
吉姆·B.塔克,医学博士.,《前世今生》
“明天?”她摇摇头。“我明天要去见一个客户……”但是他没有在听。
“是的。”
现在肯定没有书可以帮到她,她母亲也不在了。这里只有这个陌生人带着他的议程。她感到疲劳将她笼罩着,让她突然之间变成了别的什么——一种残忍的情绪使她吓了一跳。几个月以来人们一直坐在桌子对面冷静地告诉她她的儿子身上出了一些问题,而她全部听进去了,尽她所能不让她内心的惊慌流露出来。但是这个男人,这个有着明亮、质疑的双眼和灰白肤色的的人——这个人也在害怕失去什么。她感到了他内心的焦虑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而知晓这一点证实打开她巨大挫败和愤怒大门的钥匙。
安德逊坐在诺亚的另一边,他的脸从侧面看显得高深莫测,宛如墓碑上一名骑士的雕像。在电影放完之前,诺亚已经睡着了,他的头落在了珍妮的肩上,但是他们还是看完了电影,迷失在各自的世界里。当电影里的父亲找到儿子时,她感到一阵痛苦袭来,嫉妒电影里所有鱼类的幸福。之后,她抱着诺亚去床上,他的双腿悬挂在她两边像一个巨大的婴儿,并帮他盖好被子。那时才六点钟。
“我不喜欢诺亚被写进书里。”
“是的,通过让他们的母亲来买你的书?”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被金钱这样粗俗的事所驱动,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这样它会成为一个有多条来源的更加有力的案例。”
“那就是你为什么知道他会为一场棒球比赛计分后如此兴奋的原因,不是吗?那并不会帮我们找到任何‘前世的性格。’那只是你珍贵著作的一个有用细节。”他对她说话的方式有些畏缩。“你到底在不在乎帮助诺亚?”
那本书。她突然明白了他兴奋的原因。她一直都很好奇他是哪种类型的医生,而现在她知道了:那种在写一本书的医生。
一件事导致了另一件事。诺亚在没有人教他的情况下跟一场棒球赛记了分,所以她邀请了安德逊来家里这个更安静的地方和诺亚交流,然后他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参与诺亚最爱的活动:诺亚对着墙丢出弹力球并接住球,而安德逊站在他旁边拿着黄色记事本,评价着投掷的准确度。(“八分。”“才八分?”“好吧,也许九分。”“九分!太好啦!一个九分!”)诺亚的士气在安德逊的关注下得到了鼓舞,而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了,而安德逊自己则看起来完全判若两人。他很轻松地笑着,并且看起来真心对诺亚抛球和接球的技巧感兴趣(让珍妮感到惊讶的是,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这个游戏难以置信的无聊)。他和男孩相处得如此自然,以至于当她得知他自己没有孩子时感到十分惊讶。
她看着他走动了片刻;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
“那么,我不想跟那些有任何关联。”
然后他们一起走向了诺亚的房间。
最终,当他只有三岁的时候,他奶奶这样做了。她带着查奈坐巴士去了考普拉附近的一个镇,距离他们家乡有十五英里。他们两人下车之后,查奈带路来到了声称是他前世父母住过的房子。这里住着一对年老的夫妇,他们的儿子布亚·凯·劳那克曾是一名老师,他在查奈出生的五年之前被杀死了……一到那里,查奈便将布亚·凯的父母认作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和一些其他的家庭成员住在一起。他们对他的陈述和胎记感到印象深刻,并邀请他过段时间再来。当他再次拜访的时候,他们测试他,让他挑出布亚·凯的物品,而他做到了。他认出了布亚·凯的女儿之一,并且叫出了另外一个女儿的名字。布亚·凯的家人接受了查奈是布亚·凯的再世,而他后来多次前来拜访。他坚持要布亚·凯的女儿叫他“父亲”,而如果他们不这么做的话,他则拒绝和他们交谈。
“不。他没有醒来。”
“我——”他不确定地看着她。“我想帮助所有孩子——”
“那当然。我们会将那本书里所有的名字全部更改。”
查奈·库玛拉旺于1967年在泰国中部出生,身上有两块胎记,一块在后脑勺,另一块在左眼上方。当他出生的时候,他家里人并没有觉得那两块胎记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当他三岁的时候,他开始提起关于他前世的生活。他说他曾是一名叫布亚·凯的老师,在去学校的路上被枪射杀了。他说出了前世他父母、妻子和两个孩子的名字,并反复恳求和他住一起的奶奶带他回到前世父母的家里,一个叫考普拉的地方。
“我是一个注重隐私的人。我们很看重隐私。”
珍妮站在客厅的中央。房间很暗,除了来来往往车辆的前灯在墙上一闪而过。她可以在微暗中认出熟悉的形状:沙发、椅子、台灯。然而那些物品在她看来不太一样了,轻微的不协调,仿佛地上出现过小震颤。
“你是指——为了发表文章或者什么吗?”
到了傍晚,珍妮很清楚他们一点进展都没有。连诺亚都觉察到空气中的沮丧之意,并开始以一种亢奋而散漫的方式在房间里四处投球,直到那只球和另外两只一起掉进了天花板上的照明器材里面,珍妮才结束了这场游戏。为了让他(和她自己)放松下来,她采取了作为母亲的最后一招:她放了他最喜欢的电影《海底总动员》,是关于一条走散的小鱼寻找他的爸爸,珍妮、诺亚和安德逊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珍妮把注意力放在五彩缤纷的鱼上面,努力不去想其他的,但是那些画面并不能吸引住她。恐惧的心理在缓慢地吞噬着她,仿佛在用麻痹的毒药将她灌满: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对的。”
“什么书?”
他们都听到了,接着:从卧室穿过走廊。一声呜咽。
每次,这都让她很惊讶:那股情感的迸发远远不是一个小男生所能蕴含的。珍妮疲倦地站着,双脚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看向安德逊。她并不相信他,但他是唯一在这的人。“你不来吗?”
他停下了脚步;仿佛很惊讶地发现她在那里。“嗯,我们可以明天再试试。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行么?”
“与此同时我们需要根据已有的信息和他们合作。我们将与学校核实关于蜥蜴的事以及他在那做出的其他表现。现在太晚了”——他瞄了一眼表——“但是我明早会跟他们发邮件的。你可以提前跟他们说一声吗?”
呜咽声变成嘶嘶声,就如风向上穿过烟囱。
那个声音积蓄满力量后席卷了整个房间:一阵飓风,大自然的力量,之后慢慢地咆哮声有了具体的形式,变成了一个词。“妈妈!妈妈!”
“更有力的案例?”她希望他能不再将诺亚当做一个案例来看待。
“我在撰写一些案例。它不会变成学术界的无名之作,就像其他著作。这一本是为社会大众写的,”他急切地补充道,仿佛无名是一个大问题。
“我——”他话没有说完,脸色变了些。
但是不管安德逊问他多少次问题或者以什么方式,这都不重要。诺亚已经不再和医生聊任何与投球或接球无关的话题了。安德逊的笔记本上并没有添加任何新的笔记。
当珍妮回来后,那个高个子男人在来回走动着。让他来公寓里而诺亚却不在房间似乎有点奇怪。就好像这位医生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男人——并不是说她会对他感兴趣(他对她来说年龄太大了,太冷漠。)但是仍然有人用男性的区别改变了空气中的分子。
“当然还需要一份声明来说明他们并没有教导孩子们为棒球比赛计分。”他自己笑了起来。“虽然那样会十分地不同寻常。”
他凝视着她。
她无法相信他。他正在写一本书。她记得在她母亲临终前她朋友们送给她的所有书:每个人都尝试着通过送他们的特别饮食和瑜伽动作来消除一些绝望之情。即使她母亲只是短暂地意识清醒,那些书还是一直送来。到最后家里装满了一柜子的那类书。
“我——”他再次开口。然而停了下来。“那是什么?”
她听见安德逊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她打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带着早春的湿润清新透了进来。瓦斯灯在黑暗里摇动着,它的火焰总是移动着,这儿,一会这儿,一会这儿。
“我想可以。”她一想到要因为这件事找惠特克女士心里便有些畏缩。惠特克女士对此肯定没什么耐心,她理所当然地还有可能告诉安德逊诺亚已经在见一位心理医生了……
“嗯?”
“那么,”她最后说道。“我们现在做什么?”
“这对你很重要吗,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