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米的遗骨,在诺亚所说的他被淹死的地方;她觉得那算是证据了,如果那就是你所寻找的,但是她找的不是那。不知为何那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亨利轻蔑地哼了一声。
“不然他怎么会那样的事,在没人教他的情况下?”她本来没打算这样争辩的,但是真正的争辩不是由事实所组成,无论安德逊医生收集了多少。事实很重要,她明白这点,但是她也清楚无论多长名单的特征或陈述都不会动摇这个男人。她不知道什么会。
“我很抱歉,亨利。我不想让你独自面对,我真的不想。我也很想他,每一天的每一秒钟。”她又舀起一捧土并慢慢滴落,她的指下下起了干雨。她想起了汤米的脸庞。她专注在他的笑容上。她无法看着亨利。“但是诺亚没有发疯。他身上有一部分汤米。一些汤米的记忆,还有一些他的——爱。也是对你的——”她开始叙述着,转身,但是亨利宽阔、后退的背影已经在远离她了。
他松开她的手。“你说的什么意思,‘那不重要’?”他提高声音。“他们都疯了不重要,那也不重要了,照我说?”
葬礼后亨利将她拉到一边。其他人在高温下站在他们的车旁,给他们俩一些时间去单独哀悼。他们站在新翻的泥土和四散的鲜花旁,一副不真实却熟悉的画面在喊着,相信吧。丹妮丝在阳光斜眼看着所有整齐排列的墓碑以及上方弯成弓形的树。树木、石头、泥土、天空,就是她极目所视。
“我认为你在尽一切可能去相信汤米还活着。你以为我不想要那样?你以为我没有到处去找他,你以为我没有在人群中每一个孩子的脸上都看到我儿子的身影?但是我们得面对现实。”
“安德逊医生说那男孩可以为棒球比赛计分。没有人教过他。那是你教他的,亨利。”
“他没有发疯。如果你能——”
“我不知道,”亨利说。她能从他声音里的沉重听出她要失去他了,他对这段对话的耐力快要消耗光了。如果她能找到正确的话语就好了。她敏锐地察觉他们婚姻还剩下的部分已经前途未卜了。
“也许吧。”她的想法并不是她的想法;那部分是真的。
她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人。“他们不会打扰你的。那不重要,亨利。”
她与亨利和那些遗骨待了一些时间。当警察做完对那些骨头的检测、标签和摄像后,殡仪馆在葬礼之前给了他们一些时间。她将遗骨紧靠在胸前,用手指抚摸着支撑他明亮眼睛的光滑眼窝。在那,却又不在那。她身上的一部分想要那些骨头,想要在晚上睡觉前将股骨放在她枕头下;将他的颅骨放在包里随身携带,那样他就一直在她身边;现在她明白了人们是怎么变得疯狂并做出疯狂的事了。但是她身上的另一部分知道那不是汤米。他不在那里。
亨利在摇着头。
她也无法再回到从前的她了。不再有阻力,毫无保留,在经历了一生的保留之后。她能感到每一丝微风都渗透进她的核心。她很害怕,但是也无能为力。她的心现在被敲开了,而整个世界都可以进来。
亨利转向她,脸上的皱纹有些下垂,仿佛悲伤增加了重力的引力。“我知道我儿子死了。我知道是因为我手中曾捧着他的尸骨。而我灵魂深处知道,是否有这种事,而我仍然保持高度怀疑。老实说,丹妮丝,我对你很失望。你一直都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理智的。而如今你留下我独自面对。我们的儿子死了,而你留下我独自面对,自己去听某个发疯的白人小孩。”
“你知道?”
“我无法相信是你,在所有人中,丹妮丝……”亨利的声音充满怒气。他低下头,而她想去抚摸那头她如此了解的黑灰相间的头发,但是忍住了。当他再次向上看的时候,他的双眼在恳求。“我知道这很艰难,很残忍,”他说。“但是我从未以为你会相信这些东西。也许我早该想到,那种你认为汤米还会回到我们身边的想法。而现在你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继续相信它的方法,不是吗?在面对这一切的情况下。”
亨利牵着她的手,而她对他们再次肌肤相碰而感到一阵放松。他捏着她的手指并说,“我不回家里了。”所有人都因葬礼后的招待会而聚在她家里。她还请了一位餐饮供应者。她觉得此时已经招架不住亨利的抵制了。他必须来。
“不会作为汤米。但是——”她搜寻着词语。“那里有他的一部分。噢,亨利。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算我知道,你也不会相信我的。但是我发誓,如果你和他相处一些时间。那个医生——”
她知道大部分人不会明白她想通了什么。如亨利,会以为她精神崩溃了。怎么会有人能理解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事情?
“我们能让你获得一些帮助。尼斯。”他将他健壮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他们现在互相拥抱着,轻轻摇晃着。“让这一切说得通——”他向着坟墓和墓地示意。“这是可以理解的。我现在明白了。如果必要的话,我们会为你请一名新医生。我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那个弗格森。”
她看着这个仍然是她丈夫的男人。他在受折磨,而她帮不了他。她让事情变得更糟了。她将手放在他肩上,并感到他的肌肉在她指头下变得紧张,痛苦从他身上传递过来,仿佛流水找到了一条新的管道。
一阵微风在他们周围轻拂。她向后靠在她丈夫强壮的手臂上,让自己落入那熟悉的舒适之中。她很想念。她很想他。汤米坟墓上的百合花在微风中来回移动着,仿佛在摇着头。过于甜腻的花香和新翻的浓重的泥土味在她鼻孔里混合。在泥土之下,是棺材,是尸骨。汤米的尸骨。然而也不是汤米。他无处不在,连接了一切事物,包括微风,包括诺亚。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是她无法假装是请他情况。即使是为了亨利也不行。她从他的怀抱中松开并蹲了下来,让一些泥土从指间滑落下来。
但是我们每个人无疑都在体内带有一小部分别人的印记。所以那还重要吗,她儿子的记忆是否存在于另一个孩子的体内?为什么我们都要把爱藏起来、存起来,当爱就在我们周围,如空气一般流动,只需要我们去感受它?
现实。这个词仿佛打了她一巴掌。“你以为我不知道汤米已经死了?我们正站在我儿子的墓前。我知道他死了。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和他聊聊也许会对你有帮助。而我觉得也会对那个孩子有帮助……”
亨利的眼神变柔和了。丹妮丝感到胸腔里升起一阵轻松之意。
“我听你说这破事觉得要死了。你知道吗?你就在我正站着的地方谋杀我。你真的发疯了。”
汤米的遗骨在井底。
“你觉得那都是幻想。”
他虽然牵着她的手,但他在怒视。“他无法忍受和那些人同在一个屋檐下。”
她本希望如果他能和诺亚相处片刻,那也许对他们都有好处:亨利也许就能看到他应该看到的,并以他想要的方式去接受。而她清楚亨利的冷淡伤害了诺亚。在葬礼进行的时候,她注意到诺亚用受伤的眼神抬头看着他。
然而这个男孩的体内深处是否存在着汤米的一小部分怎么可能不重要呢?一些碎片来自汤米的爱。汤米对她的爱,在诺亚体内幸存下来。那是有分量的,不是吗?
她永远不会从失去汤米中恢复过来。她知道这点。
“就待一小会儿,亨利。求你了。”
丹妮丝永远不会释怀。她知道这点。
她的心——她的心不再是原来的了。那是她会说的,如果她觉得他会听的话。她知道她的心永远地碎了。破碎到无法修复。但是她没有指望她的心门会再次被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