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的关系慢慢变坏,可并不是从床上开始的。我想说的是,在床上一切都很好。两周后我们经常出去,然后关系便慢慢地变坏了。不愉快的情形都是由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引起的。每当在餐馆吃饭时,皮特从来不订什么东西;每当有人送账单来的时候,他总是正好要上厕所;我发现,他的玩笑使我感到难堪。比如,当他每到一家餐馆就把那儿的糖罐子拧开时,当他奔跑时总是撞到电线杆时,当他在超市里总是在购物篮里装满牙齿清洁液时,我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滑稽可笑的。我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注意到发生在他所爱的人身上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会使人产生一种那么尴尬的感觉。连他的用词也会使我感到难堪,感到恶心。比如像“酷”、“向再见告别”、“零问题”等诸如此类的词。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只要他再说一个词我就要吐了。最好是除了在床上之外,皮特便一个人出去吃饭,一个人在外面闲坐。只要我们在一起吃饭的话,总是由我付钱。与他坐在一起又太乏味了,因为他不会与我说什么话。“皮特,”我问道,“皮特,我们是不是可以一块儿去干些什么?”我问道。嗯,皮特说,这儿也挺不错的。我觉得,就这么坐着一点儿也不好。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与别人意见不一致的话,往往会拼命地想去干点什么。必须得设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能不去关心那些正在慢慢变得越来越糟糕的事情。当然,我对自己提出过很多问题。我问自己,产生这样的感觉是否恰当?我问自己,像我这样年龄的人究竟还能不能找到一个不会使自己觉得反感的在美国穿行,我非常不幸地想,现在,我必须得在这儿坚持下去。我必须得坚持下去。我的脑子尽量去想一些好的事情,然而,我的感情却非常清醒。我们开车在美国穿行,我不相信我们会到达一个一切都很好的地方。现在我便知道,我以后会回忆起一些什么事情。我会回忆起晒得使人感到刺痛的太阳,会回忆起经常发生的沉默。我还会回忆起许多误会,回忆起害怕说出:这是一场误会。
黑尔格坐在威尼斯旅游者广场上,一边喝着随身带的葡萄酒,一边打开了隧道似的目光。在他那隧道似的目光里所出现的人的局部显得很有意思:一个女人的一条玫瑰红色的大腿,腿上青筋凸现,脚上裹着一只白袜子,很像烤鹅腿裹在装饰纸里的模样。一个男人——他那寥寥无几的头发倒向一边——用他一只从来没有干过任何正经活的手指指着一幢建筑,好像那幢建筑只是因为他的手指这么一点才矗立在那儿似的,好像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不经他手指的指点自己就不会观看似的。在他那隧道似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个十岁左右、被喂养得圆滚滚的小女孩。她的体内装满了脂肪过多的食物,她的脑袋瓜中塞满了她父母头脑中的无知。那女孩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神情,她那胖胖的双颊上表现出一种神态: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她什么都懂,再也不需要学习了。才十岁的孩子就已经停止为未来的六十岁而学习。虚度年华。那个小女孩把食物扔给鸽子,可是,她恨鸽子,她很想看到鸽子在饱餐之后把它们的内脏吐出来。现在出现在隧道似目光里的是勉强凑合在一块儿的夫妻或情侣。那一张张脸上麻木不仁的表情何其相似。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安于肤浅无知的状态,害怕遇到任何要他们开动一点儿脑筋的事情。黑尔格感觉到在他的身旁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因为担心他的酒瓶子的缘故,他的目光往旁边斜了一下。一个年轻的本地人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一个小伙子,大约十七岁,一脸天真无瑕的样子。他望着黑尔格笑了笑。我的“星期五”,黑尔格的脑子糊里糊涂地想着,他那已经习惯于孤独并似乎已经死去的心灵被眼前这张亲切而又淳朴的脸所感动。他们俩就这么并排坐着,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尔格把他的酒瓶子递给了那个小伙子,这是他经常能请别人喝的东西。那个小伙子喝了。几个小时之后,当黑尔格打算离开的时候,那个小伙子便理所当然地跟他走了。
黑尔格找到了“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