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问题?”
“这儿,可以吗?”
眼睛几乎一直看着另一个方向的结城,以及快靠在结城身上的立川明美,引得班里好几个男学生偷偷往这边张望。
“那好,那好,那好。”立川明美说,“那让我们谈些什么吧。我还从没和前辈一起好好说过话儿呢。”
“啊?”
结城脸色窘迫地端起了酒杯,而那位无情无义的教授早转到另一边,向三年级学生高谈阔论地讨论课上的议题。立川明美开始吃起放在她面前的油豆腐和炸鸡肉什么的,边吃边对我发表对各个菜的评价;我迎合着她的话,模棱两可地点着头。十分钟后,一直故作镇静的立川明美坚持不下去了。
“啊呀,是吗?”
“人家有什么不好?长得漂亮吧?胸部丰满,两腿纤细,作为一个健康的大学二年级男生,对异性究竟还有什么更高的要求?”
“我叫立川,立川明美,二年级的。”她报上姓名。
“我姐姐不喜欢。”
“我父母都不在了。”
“这是什么?”教授用筷子挟起炸鸡肉块,歪着脑袋,用只有我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问。“是鸭肉吗?”
“各种各样的事儿。”
我被他的气势震住了,点了点头,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思考着,该用怎样一个词来表达这种感觉。
结城抬起低垂着的视线,几乎是怒目而视地看着我。
“也不是这个问题。”
“讨厌,病态性的。”
结城不动感情地说。
“那么,在干着什么勤工俭学的工作吗?”
“你参加了什么兴趣小组了吗?”
“是啊,就该这样。在吃的方面挑三拣四的,那好像缺乏男人味,明美好像也不喜欢那样的男人。”
“绝对是鸡肉。”我轻声地回答,接着对他们两人说:“那么,你常去结城君那儿帮帮他吧,他要自己做饭肯定很够呛。”
“你们在聊什么?”
“啊,你已经有其他女孩了?”
“我对吃的东西不太关心。”结城就是对同年级学生说话,也用很有礼貌的语调。“有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就吃什么。”
“她讨厌别人闯到我家来。”
结城小声地赔着不是。他的态度显得那么诚恳,反而让我欲罢不能。
我并不想和立川明美交谈什么,如果她是想和结城聊天,我不准备打扰他们。其实结诚长着一张很讨女人喜欢的脸,但生性迟钝的我刚才没有注意到一点,他和立川明美站在一起,精彩得足以用来装饰少女漫画的封面。最重要的是,如果立川明美和结城就此接近,那教授一定很满意,而我也不必再受和班里学生一起去喝酒的惩罚了。我想,不管怎么样,先为他们找一个共同的话题再说。
“讨论课怎么样?”
“对不起。”
结城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他像是属于那种喝多少酒脸上也没反应的体质,一瓶啤酒喝干了,依然面不改色。
“是吗?”
“对不起。”我说,我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向立川明美道歉。
这次他连看都没看我。
“还有,结城君。”
“可不是吗。”
“突然提起这话,那怎么行,对吧?讨厌,前辈,你说什么呀。”立川明美装出破涕为笑的表情,在我手腕处狠狠拍了一巴掌。
道理上讲得通。但是……但是什么呢?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异样。这人为什么如此……
“女朋友,恋人,来帮忙做饭的女孩,已经有了?”
结城一下子提高了嗓门,我不禁愕然,立川明美也愣住了,连结城自己都有些惊慌失措。
“啊,是啊。”
“不是一个人,我和姐姐住在一起。”
“那你,有什么兴趣爱好?”
可能直到地球上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我们也成不了朋友。
她脸上的笑容没能完全掩藏住沮丧的神情。立川明美抬起手腕看看表,站起身来。
立川明美的脸上顿时放出光芒,几乎与此同时,结城用严厉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这些爱好很好。”我说。
“绝对很好。实用,不花钱,能打发时间。”
“明天一早,还要去打工。”
“家庭型的女孩,最棒了。对吧?”我对结城说。我竭力露出笑容,脸部像得了痉挛似的。
“啊,是啊。”结城说。
和姐姐一起生活。姐姐讨厌别人来自己家。而且是病态性的。对结城来说,立川明美来自己家那是不能接受的。
“没有。”
教授忍着没笑。
“那么在空余时间都做些什么事儿?”
我虽然叫不出她的名字,但她的脸我还是有印象的。飘逸的波浪式长发,两只大眼睛在笑脸的衬托下像是星光在闪烁。如果给她的笑脸配上落英缤纷的背景,完全可以装饰在任何少女漫画的封面上。
咦,明美,你要回去了吗?
“是的,”但立川明美笑嘻嘻地点点头,“其实,明美是个非常家庭型的人,炖煮一类的料理也许是我最拿手的。”
二年级的女生们招呼说,立川明美朝她们点点头,又向教授轻轻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店门。在她身后,不少男生都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目送她离去。
“没有。”
“你是在东北出身的吧?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是的。”
“立川同学,你平时自己做饭吗?”
他似乎不想再多作说明。这和傲慢、和冷淡不同。自动贩卖机不会说“欢迎光临”、“谢谢”,但你不能说自动贩卖机很傲慢很冷淡,它们做不到这种程度,如此而已。所以,结城这个男孩的不幸,在于不幸生而为人,而不是一台自动贩卖机。
也许是觉得我这个拼命想套近乎的前辈有些太过分了,结城想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给了我答案:
“啊,和姐姐一起呀。”我说,“你和姐姐长得像吗?”
我刚说完这句话,立川明美那长长的指甲就映入了我的眼帘。实在难以想象,这只涂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握着一把菜刀,会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立川明美第一个站出来扭转局面。
我们在两个挨着的坐垫上坐下,互相为对方斟满了第一杯酒,接下来便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喝酒。坐在结城另一边的教授有些急了,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腰。
“结城君,”
立川明美说着,未经许可便拉过我的手,贴近她的胸部。她的胸部令人意外地丰满。
“啊。”
“你,”我挪了挪屁股,填补了立川明美腾出的空间,“太那个了。太过分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你太过分了。”
“啊?”
“有意思吗?”
“啊,是立川同学呀,二年级的。”我说,脸上露出搞不懂为什么她要来这儿自报姓名的神情。
“是的。”
“啊,我得回去了。”
“是的,啊,不是。”
“大扫除,洗衣服,做饭。”
我思考着,用哪个词可以表达出我心中异样的感受。
“是吗?”
“这可不行。”
急不可耐的教授干咳了一声,插了进来:
我用手推开教授的胳膊肘,无可奈何地尝试如何接近这个沉默的二年级生。
“哎,哎,结城君你喜欢吃什么?意大利菜?啊,可能不对。那是西班牙菜?嗯,一定是。你好像喜欢西班牙风格的。”
谁?明美?
“是的,啊,不是?”我问。
“你是说讨厌……”
接着我们又沉默着喝啤酒,教授又捅捅我的腰。
“死了。很久以前。”
“是吗?”立川明美转过脸问结城。
我用只有教授听得见的声音,令人不快地啧了啧嘴,接着问结城:
“那你是一个人生活吗?所以你的兴趣才是打扫洗衣做饭吧?”
对了,这人为什么如此胆怯?
立川明美把脸凑了过来,问道。我强忍着想要捏住鼻子的冲动。夏奈儿的伊戈斯特香水,如果用量适当的话,应该是很棒的香味。
“不是这个问题。”
多数人进行的迫害,使少数人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虽然这么说有些形容不当,但讨论课结束后大家去小酒馆,在班里没有朋友的结城,和遭到班里学生露骨的疏远的我,很自然地比邻坐在了一起。
结城微微斜过脸来。我很想为这张脸配上假发、抹上口红,看看会有什么效果。我们正说着,在结城和我之间挤进一条细腿。那是一条没穿长筒丝袜的纤细的腿,涂着粉红色的脚趾甲油,戴着银色的脚镯。我自下往上看去,看到这条腿的主人的那张柴郡猫似的脸,正微微地笑着。
“啊,请,当然可以。”我说。她似乎看着我,在揣摩着。
“啊?”
“你姐姐?”
“哦,病态性的。”
“不,谈不上来聊什么。”我装作把脸转向教授,用自由泳的技术要领进行呼吸,“对吧,教授?”
结城耷拉着脑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