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佳奈和里香外,树里还有别的朋友,但没有志同道合的。树里相信整个初二年级的同学里,肯定没有一个人会因为尾崎丰的去世而受到打击。
收到弹来信的前一年,树里也向妈妈问了纱有美他们的联系方式,可妈妈说:“我只知道那座山庄的电话,打是打过但打不通。”“那就告诉我那个号码。”树里不肯罢休地央求,妈妈的回答是:“因为打不通,我就把号码扔了。”树里觉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参加聚会的父母都在撒谎。
“抱歉,我今天不去了,先回家了。”树里说着绕到两人前面先进了检票口。“咦,你就这么回去了?!”身后传来两人不满的抱怨声,已穿过检票口的树里向她们挥了挥手,而后飞快地向站台跑去。
佳奈和里香是树里去年升上中学后的同班同学,今年树里和里香分在了C班,而佳奈却分到了A班。佳奈在新班级里还没有交到好朋友,所以白天在学校也好,放学后也好,总来招呼树里和里香。树里虽说挺喜欢佳奈和里香的,但总感觉两人有点幼稚。把自己看后深有感触的书借给她们,她们看也不看,还说“觉得好难懂哦”。相约周六去看电影,两人想看的尽是国产片,当佳奈一本正经地说想看改编自漫画的电影《幻法小魔星》时,树里可是吃惊不小。音乐方面佳奈喜欢的是“光GENJI”组合,里香则喜欢“THE CHECKERS”组合。比起曲调和歌词,她们更喜欢歌手。
树里去年升入的是一所初高中一贯制的女子学校,每天上学要倒一趟电车花三十五分钟。坐车时树里总是戴着耳塞,打开便携式CD播放器。
树里再次清晰地回忆起聚会的事是在临近寒假的某一天。树里从学校回来查看信箱时,看到在一沓写着妈妈姓名的广告信件中夹着一封写有自己名字的信笺,寄件人的位置上写着“早坂弹”三个字,树里一时间想不起这个人是谁。当她终于恍然大悟“啊,是弹哪!”,脑海里淡淡地浮现出弹的样子,一阵呛人的青草热气拂过眼鼻。
据说有四万名粉丝参加了数日后举行的歌手葬礼,这是树里事后得知的,她当天没能去。那天是星期四,树里找不到向学校请假的理由,而她也一直不知道弹去了没有,因为寄给弹的那封署名“田中伸哉”的信件一周后被盖上“搬迁住址不明”的印章退了回来。
树里在信中继续写道:“如果粉丝也能参加尾崎的葬礼,我们一起去吗?”虽然树里和弹都住在市内,但迄今为止谁也没提过见面的事,大概双方都觉得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肯定会狠狠挨批的吧。可现在顾不了那许多了,树里心想,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喜欢的歌手去世了。弹大概比自己更悲伤、更受打击吧。树里觉得弹也会想去参加葬礼的。
信纸上认认真真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弹在信中说他曾寻找过大家的联系方式,但怎么都找不到,爸爸妈妈也说不知道,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树里的地址,本想更早些联系她的。树里从信中得知并不是因为弹家里卖了山庄才导致聚会解散,但具体原因弹也不得而知。弹在信中这么写道:“今年夏天的山庄里只有我们一家人,无聊透了。”“难得我们成了朋友,我偶尔会给你写信的,你高兴的时候也给我写吧。如果你知道其他人的地址请告诉我。”在信的最后弹加上这么一句:“我们通信的事最好不要告诉家里。你给我回信的时候,署名不要写‘茱丽’,写上‘田中伸哉’吧(他是我一个已经搬走了的朋友)。”
进屋后树里连校服都没换下,就坐在餐桌前开始给弹写信。小时候曾经那么不喜欢一个人在家,现在早已习惯不再介怀。妈妈早上和树里一起出门上班,晚上十点过后才回来。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妈妈在家附近的医院挂号处工作,从傍晚六点到晚上九点多去一家英语会话培训机构继续工作。那儿的工作是妈妈在树里考上私立女校后才开始的。树里曾说:“要是妈妈觉得辛苦,我就上公立学校吧。”妈妈则说:“我可不答应。妈妈自己就是私立一贯制学校毕业的,我很清楚读私立学校有多轻松,对日后帮助有多大。”当然,树里一点都不知道读私立学校究竟哪里轻松,能有什么帮助,但她相信妈妈的话是正确的。
树里是从弹那里得知尾崎丰的,要说和自己兴趣相投的人也就弹了,虽然相互之间只靠通信联系。
一九九二年
树里和弹在信中好几次都做出了同样的推测。因为弹说“突然间收到许多田中寄来的信,家里会觉得奇怪,所以别写得太频繁”,于是后来他们也就三四个月才通一次信了。
首先写写自己对尾崎丰的去世有多么震惊吧,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还要告诉弹,在尾崎丰还活着的时候介绍这个人给自己真好,要是等他去世了才听到他的音乐,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公共汽车穿过商店街后,驶入一条高速公路的下方,道路沿线零零星星有几家小商店。树里在汽车驶离高速公路右拐后停靠的第一个车站下了车,在住宅区飞快地跑了起来。树里打开和妈妈一起居住的集体公寓楼大门后,坐电梯上了六楼。早晨在六楼的走廊上还能望见的富士山现在已经看不见了。树里打开房门,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内说了声“我回来啦”。
树里下了电车,准备坐公共汽车回家。在站台时树里看见要坐的车正停在外边,于是匆匆通过检票口后飞跑起来,在车门就要关闭的当儿慌乱地挤了上去,气喘吁吁地找了空座坐下来。前段时间盛放的站前樱花已经变成了满树绿叶,树里塞着耳塞,看着窗外滑过的商店街风景,心里想着回家后给弹的信里要写些什么。
从前每年都参加的“夏日聚会”在两年前中断了,那时树里还是小学生。以往每年一到暑假,树里都会充满期待地等着妈妈说“聚会定在某天开始啦”,可是那一年妈妈没说这句话。等进入八月,树里问“今年的聚会是什么时候啊?”,妈妈才简短地回答说“今年没有”。树里惊讶地追问为什么没有,妈妈的回答是“弹的爸爸把山庄卖了”。那时树里才第一次知道那座大大的房子不是自家的。“那以后一直没有聚会了?”树里再问道。“也许哪天找到合适的房子后还会办吧。”妈妈露出笑脸说,“希望会吧。”第二年的暑假树里已经忘记聚会的事了,因为上中学后有好多事要忙,“夏日聚会”喜欢是喜欢,但说到底也就是一年一次的事而已。
关于聚会解散的理由,树里琢磨了很久,左思右想了各种可能性后,觉得最有可能的是父母们之间产生了无法和解的大矛盾。树里回想起每一年聚会的情形,又觉得并没有发生过那种争吵的迹象,可除此之外也想象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也许在一个又一个的纠葛中,父母们真的把相互之间的联系方式给弄丢了。上了初中,树里想到了一个读小学时想都没想过的原因:该不会是谁的爸爸和谁的妈妈发生婚外情了吧。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树里几乎认定只会是这个原因了。因为这段婚外情大家大吵了一场。树里想起最后一次聚会时大人们怪怪的样子,觉得也符合自己的这个推想。但是树里没把这个想法写进给弹的信中,因为她不想弹把自己看作是那种脑子里转悠恋爱呀、婚外情呀这类事情的女孩。
树里从在车站拿到的号外上得知自己最近刚喜欢上的一位歌手去世了,当时她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这个消息后,树里不敢相信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哎,不是吧”,惹得与她同行的佳奈和里香纷纷问道:“那人是谁啊?”“树里,你喜欢那人?”
“不管那个,先说说今天干什么去吧,喝茶还是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