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做长期坐牢的决心,我决定与蒋氏竞争寿命的长短……只恐我的死不为世人所知,则未免使死我者太占便宜。所以还希望活着出牢门,把我的故事与牢中离奇古怪的事,告诉世人。因为世人只知道有特务,但特务有这等牢狱,使希特勒与斯大林的牢狱亦为之减色。中国在牢狱进步方面,竟能占世界极权国家的第一位,世间殊少有人知道。欲为之记录以传于世,不但是我的希望,而且也是一切“享受”其牢狱风味的人一致的希望。所以我对于这种任务认为责无旁贷。
“这本小书”写成后,就“失踪”了,龚德柏乐观的说“自会与世人见面”,实际上,那是三十四年(一九九一)以后的奇遇了,这三十四年间,蒋介石先死了,八十九岁,一九七五;五年后,“竞争寿命的长短”的龚德柏也死了,九十岁,一九八零。可是天下还是蒋家的,“这本小书”,仍然杳如黄鹤。直到龚德柏死后十年(一九九零),与他有同牢之雅的国民党大特务乔家才将军到我家来,才心照不宣的塞给我一部稿本,原来就是龚德柏这部黑狱亡魂的记录!龚德柏生前“自会与世人见面”的心血,三十三年后若不阴错阳差落到我手里,不知湮没到何年何月了。如果乔家才将军没把书稿塞给我,这部书稿,也可能“没世而不彰”了。
一九五七年二月十八日,龚德柏一出狱返家,立刻埋头开写:
■龚德柏真是有心人、有心报复的人,他真了不起,留下了这本书,最后幸亏碰到李敖,由你成全了他。
□龚德柏秘密写下他当年坐牢的心境:
我于(一九五七年)二月十八日晚七时回到家中,但新闻界仍不知道,我乃在走到台北之前,在家中记述我牢中七年之经过,以免我再遭事变,可以使从前七年之经过不被湮没。这等于珍珠港事变后的美国,不能不加以防范也。这项记述完成后,即保存于最安全而政治魔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以后我虽会仓卒遇难,这项记述自会与世人见面。我现在发表的这本小书,就是那时所记;五十一年(一九六二年)十月加以补充;五十八年十二月略微修改者。我相信这本小书颇有历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