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帝!”
首相在那一周决定改组内阁,普遍认为,尽管公众舆论的潮流是全都倾向于加莫尼的,但毁掉他的恰恰正是《大法官报》上登的那张照片。还不到一天的工夫,这位前外相就发现,不论是在本党的总部走廊里,还是在下院的普通议员席中,对于他拟于十一月份发起的竞选挑战,大家已经全都兴味索然:就国内大部分民众而言,情感的政治学或许已经慷慨地原谅,或者起码是容忍了他,但政客们却并不喜欢一个未来的领导人身上竟会有这样的弱点。他的命运正是《大法官报》的总编曾希望的那样,已经渐渐隐没;朱利安·加莫尼也正因此才能轻易地走进机场的贵宾休息室——他最近的身份仍使他拥有这个权利——既没有受到各大报社的围追堵截,也没有政府官员的前呼后拥。在免税吧台边,他发现乔治·莱恩正在自斟自饮苏格兰威士忌。
“莫莉把照片的版权授予了林雷,他可能挣到了几个英镑。我可不想过问他这些事儿。”
两人于傍晚时分返回英国。在希思罗机场把灵柩的事宜安排妥当之后,两人进入海关。找到各自的司机后,加莫尼和莱恩握了握手就此分手。加莫尼前往威尔特郡继续跟家人度假,莱恩则去拜访曼迪·哈利戴。
“是呀,”加莫尼道,“一旦通情达理以后,也就很容易越过界限,无所顾忌了。”
两人端着酒杯穿过拥挤不堪的休息室——现如今简直人人都是贵宾了——终于在洗手间的门旁找到了个相对宽松的角落。
“哦,当然啦,大部分人为了远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就已经要悬梁上吊了。”
乔治让司机把车停在曼迪家那条街的街头,他想溜达个几分钟,他需要准备一下该对弗农的寡妻说些什么。可是,当他在凉爽而又宜人的薄暮中信步溜达着,经过一座座宽敞的维多利亚式别墅,听到这个早春第一轮刈草机发出的嗡鸣时,他却发觉他的思绪愉快地转到了别的方向:加莫尼被打倒了,他的妻子在新闻发布会上满口谎言地公开否认了他跟莫莉的风流韵事,也就等于恰到好处地缚住了他的手脚。现在弗农也不会挡道了,还有克利夫。总而言之,在他老婆的老情人这条战线上,事情的结局还算不错。这当然是个大好时机,可以开始考虑怎么为莫莉举行一个纪念仪式了。
他转过头去望着车窗外。他们正以步行的速度沿布劳威尔运河行驶。一条多么令人愉快、秩序井然的街道。街角有家整洁漂亮的小咖啡馆,大概也卖毒品。
“事实上是取消了,朱利奥·鲍说这是部失败之作,半个英国交响乐团都拒绝演奏它。显然,结尾的一个旋律是对贝多芬《欢乐颂》的无耻抄袭,不过加减了一两个音符而已。”
乔治来到了哈利戴家的房子跟前,在门前的台阶上踌躇了一下。他认识曼迪已经多年了。一个了不起的姑娘,原本可是相当狂野的。也许邀她出去吃个饭并不算太过鲁莽。
“我刚刚被告知了一桩相当有趣的事情,”加莫尼过了一会儿道,“新闻界都搞错了。我们全都搞错了。这根本就不是一对儿的自杀。他们是相互毒死了对方,他们各自给对方下了鬼才知道的什么药。这是一起相互的谋杀。”
加莫尼呷着杯里的威士忌,心里盘算着,《大法官报》肯定是会保护其信息来源的。如果莱恩是在说谎,那他这个谎撒得可真够圆乎的。要是他说的是实话,那林雷和他的所作所为就真是罪该万死了。
“为逝者干杯。”
“哦,真的吗?”加莫尼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自己的胳膊。
加莫尼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瞧,既然这次咱们要并肩共事,咱们也就不妨开诚布公了。那照片果真是你提供的吗?”
没错,是要举行个纪念仪式。圣马丁要比圣詹姆斯教堂更好,因为那些阅读由他本人出版的书籍的轻信的愚民更喜欢圣詹姆斯。那就定在圣马丁了,而且只有他一个人发表演讲,除此之外再没有他人。也不会再有他老婆的老情人在底下挤眉弄眼了。他微微一笑。当他抬起手来去按门铃的时候,他已经在纵情开怀地遐想,心满意足地开始拟定贵宾名单了。
尸体存放在阿姆斯特丹警察总局地下室一间小小的停尸房里。当加莫尼和莱恩被人领着走下水泥楼梯时,他不禁好奇苏格兰场的地下是否也有这么个类似的秘密处所。现在他是永远也甭想弄清楚了。正式的身份确认已经做好。前外相被引到一边,跟荷兰内务部的官员进行私下的商讨,只剩下乔治·莱恩细细打量他那两位老朋友的脸相。两人看起来都出奇地安宁,弗农的嘴唇略为张开一点,仿佛正要说出一句有趣的话来,而克利夫的脸上则洋溢着陶醉在鲜花掌声中的快乐神情。
这两个人自从莫莉的葬礼以来还没谋过面,于是谨慎小心地握了握手。加莫尼早就听到传言,说照片就是莱恩卖出来的;莱恩却不知道加莫尼到底知道多少。不过反过来,加莫尼也吃不准莱恩对他跟莫莉的情事到底持什么样的态度。莱恩也不知道加莫尼是否意识到他,乔治,是何等地厌恶他。他们此行是一起前往阿姆斯特丹护送弗农和克利夫的灵柩回国的,乔治是作为哈利戴的老朋友和《大法官报》的主办人,而朱利安则是应林雷信托的敦请,作为克利夫在内阁的支持者前往阿姆斯特丹的。林雷的受托人希望前外相的到场,将有助于简化困扰着国际间尸体交付问题的繁杂文书手续。
“啊,”他最后叹道,“这些荷兰人和他们通情达理的法律啊。”
乔治·莱恩往上坐直了一英寸,以一种痛苦的嗓音道:“作为一个商人,我一直都是本党的忠实支持者和党的基金的捐助者。我掺和到这种事里面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哈利戴肯定是早就把照片给扣下来,就等着时机一到就立马往外抛呢。”
不久,加莫尼和莱恩又上了车,再次穿过市中心往回走。两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为逝者。”
鉴于两人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了,乔治于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听说伯明翰的首演已经推迟了。”
“原来这里竟有这么些胡作非为的医生,钻安乐死法律条文的空子,无所不用其极,通常是干掉客户年迈的亲戚来牟利的。”
“我听说还有为了版权竞标的事儿。”
“啊,朱利安。一块儿喝一杯吧,如何?”
“滑稽的是,”乔治道,“我想《大法官报》刚刚才登过揭露这种黑幕的报道。”
广播里已经在提请他们这个航班的旅客登机了。当他们两人走下楼梯,朝正在等候的接送客车走去时,乔治把手搭在加莫尼的胳膊上说:“你知道,我觉得你可是非常巧妙地脱身出来了呢。”
一个半钟头以后,他们已经坐上了一辆荷兰政府的专车,驶过阿姆斯特丹的街道了。
“难怪他要自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