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农写了两遍“V.T.弗农,主编”,简直就像是花了半个钟头的时间才签好。等他终于写完后,他就继续他的评论。莫莉正在把他的衬衫袖子卷起来,但要是问她干吗要卷他的袖子,就又得节外生枝了。迪本也仍旧在他桌边晃荡。他现在可不能再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来烦他了,他脑子里要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当他发现了一种更高一等的玄妙风格时,心跳都随之加快了。
“我不希望在我的报纸上再次看到这种用法。”他沉着镇定地说道。
“在两个地方,”弗兰克道,“上头和下头分别签字。”
“可这并非我找您的要点,”弗兰克道,“我想请您在我的业务开支上签字认可。”他手里拿着一张纸,还有一支笔。
不过,他确实是中断了他的滔滔评论,沉默了片刻,最终令人肃然起敬地嗫嚅道:
在这一整天里,弗农头一次发现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的计划非常简单。他轻轻地关上通往外间办公室的门,踢掉鞋子,拔掉电话,把桌子上的报纸书籍统统扫到地板上——然后在桌子上躺了下来。距离早上的会议还有五分钟时间,见缝插针打个盹儿又有何妨,他又不是没这么干过——他如果能一直保持最佳状态,那也是整个报社的造化。他躺下的时候,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以下的形象:他本人巨大的雕像耸立在《大法官报》报社大楼的大堂里,一个由花岗岩雕刻而成的伟大的斜倚着身子的形象——弗农·哈利戴,伟大的实干家,主编。在休息。不过只是暂时休息一会儿,因为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且——真该死——大家已经溜达进来了。他真该告诉琼让她挡驾的。他喜欢午饭时间在酒馆里讲述的那些有关几位老主编的故事;那位伟大的V.T.哈利戴——你知道,就是因“头顶门”而名声大噪的老主编,过去经常躺在他的办公桌上主持晨会呢。大家都不得不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谁都不敢有一个字的微词。还光着脚呢!而现如今,当道的却都是些索然乏味的小男人,一朝得势的小会计。再要么就是一身黑色裤装的娘儿们。你是说要一大杯金酒加汤力水的对吧?那张著名的头版当然是V.T.做的,把所有的文字说明全都推到二版上去,让照片本身来讲故事。那可是报纸真正能起到作用的时候啊。
咱们这就开始吧?大家都到了。弗兰克·迪本,而站在他旁边的——真令人惊喜交集——竟然是莫莉·莱恩。绝不把私事和公事搅和到一块儿,事关弗农的原则问题,所以他也不过冲她公事公办地点了下头。她可真是个漂亮女人啊。把头发染成了金色,真是个高明主意。而雇用这么个女人就是他的高明主意了。完全是基于她为巴黎版《时尚》所成就的出色业绩。这个了不起的M.L.莱恩。从来都没打扫过一次她的公寓,从来就没洗过一个盘子。
弗农永远也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他上臂上的灼痛了,还有就是他已经开始领悟到,尽管还只是模糊地意识到他眼下到底在哪儿,他的香槟里一定放了什么东西,以及他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这要求太肆无忌惮了,而且是在会上当众提出!弗农都懒得跟他理论,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针对的同样还是弗兰克,出自同一篇报道。
这时,莫莉居然走上前来为迪本求情,这多少让弗农有些不满。可是当然啦!莫莉跟弗兰克,他早该猜到了。她正在拉扯弗农的衬衫袖子,她是在利用她跟主编的个人关系,来促成她现任情人的利益。她俯下身来,趴在弗农的耳边低语,“亲爱的,他欠人钱了,我们需要这笔钱。我们正要在塞纳街上这个甜蜜的小地方一起安顿下来……”
“那好吧,快点儿。不过,咱们必须得继续会议议程。”
她可真是个漂亮女人,他一直都无法抵挡她的魅力——自从她教他怎么烤牛肝菌以来。
弗农甚至都没把头靠在胳膊肘上,就开始了对上期报纸的回顾检讨。可不知怎么的,他脑袋下头竟然出现一个枕头。这会让那些语法学家们高兴的——他想到了迪本写的一篇报道。
“我恰恰不能苟同,”这位国际版副编说道,“癌症能以多种形式出现,‘治疗癌症的万能灵药’恰恰是种完美的合乎语言习惯的用法。”
弗兰克有身高的优势,但弗农仍旧在桌子上保持仰卧的姿态,以示他可没有被他给吓倒。
“再说中东问题。本报是以亲阿拉伯路线而著称的,可是,在谴责……呣,阿以双方的暴行方面,我们应该更加无所畏惧……”
“这话我早就说过了,”他说,“我就再说上一遍。‘万能灵药’这个词儿是不能跟一种特定的疾病连用的。那是一种包治百病、无所不能的药物,所以‘治疗癌症的万能灵药’这种说法是讲不通的。”
“有人泄密了。”
“今年是一九九六年,不是一八九六年。如果你想表示‘否认’的意思,就别去拽什么‘非也,非也’。”
弗兰克·迪本居然有脸径直走到弗农跟前。
了不起的F.S.迪本,将他的业务费用提高到了一种艺术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