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明确提出科幻小说首先是小说,而不是其它。科幻小说的教化作用主要体现在科学精神的传播和面向未来的姿态。并身体力行,通过刊物的编辑过程对科幻作家队伍施加适度的影响,同时,转变公众对科幻的基本看法。从而进一步拓宽了作家的创作空间,获得了更多的读者,获得了更大的市场份额。这其中隐含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当读者群,也就是市场对无形中对科幻持比较狭隘的观念时,市场拓展的前提就是必须修正读者的观念。我们不是行政部门,不可能强行向公众灌输理念,而要在刊物一点一点地调整中,在不知不觉间让公众接受新的观念。这是迎合市场需求与坚持文化导向的辩证法。没有普及的导向是没有实效的,有了相当的市场普及度,这种导向性就会显现出来。而且,这种显现并不只是来自官方的奖励与知识界的首肯,更为切实的是这种负责任的态度得到读者信任后,刊物作为一种特殊商品,有了良好的信誉度,从而获得了更大的发展空间。
于是,在科技时代的背景之下,一代年轻人与科幻小说遭逢,并且越来越热爱便是一种必然了。
过去,中国的知识分子总把自己定位在一种“居高声自远”的地位上,夸大了自己对社会的教化功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中国科幻也高扬着教化的旗帜。这面旗帜上的烫金大字便是科学普及。在大多数情况下,科学普及不幸又被很功利地解释为科学知识的普及。于是,科幻文学最具吸引力的部分:在科学基础上面对未来的壮阔想像力减弱了,飞扬在故事中的探索精神与人文精神极度萎缩,自然,对读者的吸引力也大打折扣。直到今天,我们在工作中还会面对过分从具体的知识层面强调科普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一个有趣也令人悲伤的例子是,当很多大中学生如痴如醉地阅读科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未来想像力的家长与教师会发出非常困惑的疑问:这些很久以后才可能实现的东西有什么用处?
作为《科幻世界》杂志的主编,我面对的问题总是非常具体的。一篇科幻小说放到面前,一方面考虑着怎样和作者商讨,使之更趋完善,更具意义;另一方面也会去想象读者对这样一个故事可能在哪些方面,有着什么样的期许。就这样煞费苦心地把不同题材,不同风格的作品放在一起,推向市场。当期的行销量立即反映出我们,特别是我这个主编对读者的阅读期待把握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多年以来,我们都力争以一种开放的姿态来办刊,来改变中国科幻的落后面貌。早在1991年,在国际环境对我们不太有利的情况下,争取到了世界科幻大会的主办权。数十位世界顶尖的科幻作家来到中国,使我国年轻的科幻作家与编辑队伍非常直接地了解世界科幻的水准与格局。刊物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进入良性循环后,之后本刊又独立斥资举办了1997北京国际科幻大会。除邀请国内外科幻作家和科幻出版工作者出席大会外,更为了吸引青少年更广泛的注意,也增加媒体的宣传热情,还邀请了美、俄两国宇航员与会。
从大的背景上着眼,中国在20世纪的最后20年迎来了一个飞速的发展时期。很多人看待这个时期,容易从政治与经济的角度着眼。影响深远的“五四”运动,在呼唤德先生的同时,也发出了对科学这位赛先生的呼唤。但是,后一种呼唤并未成为全民族的共识,甚至在知识分子和政治家那里,科学的作用也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但是中国的改革开放,经济的发展需要科技的强力支撑。在中国的经济生活中,科技力量也在起着越来越大的支撑作用。这种作用也因此日益渗透到中国老百姓的生活当中,中国社会的各个层面,都程度不同地享受到了科技进步带来的实际利益,并真切地觉察到在与生俱来的生活工作压力中感到了科技的沉甸甸的分量。
不断成长的年轻一代人也属于未来。
我无意在此以学术的方式论证一个巨大,因此也容易空泛的题目。
而科学的眼光是永远通向未来的。
在此,我,也代表发行量达40万份的《科幻世界》杂志的同仁,向与会的各位发出诚挚的邀请,邀请你们到本刊的所在地——中国成都来看看。与中国大陆的科幻编辑与作家们进行更多的交流与合作。同时,科幻这种只能属于科技时代的文学样式在中国这个古老国度的兴起,绝对也是非常有意义的研究题目。谢谢大家。
于是,我只能反诘:未来有什么用处呢?
其实,老师和家长们所以提出类似的诘问,与科幻界被强行做出狭隘的科普定位相关。虽然我们知道,在现代社会,具体的科学技术包含在一种新型的产品中推向市场时,在居于学术前沿的科学家那里,在一些世界顶尖的实验室里,已经过时了。并不居于学术前沿的作家消化了这些已经市场化的技术,再以文学的方式传递给公众时,已经处于一种被换代的技术了。目前,大量畅销一时的科普精品中,也越来越少科学知识的介绍,而更多站在学科前沿,对发展的方向与可能进行展望,其中贯注着浓烈的科学精神与人文关怀。而科幻小说反而受落后观念的束缚而裹足不前。
年轻人对科技的好处与压力有着更多的敏感。有了这种敏感,科技便会受到关注,关注的结果便是有少部分人尝试表达,并有更多的人准备从别人的表达中寻找相似的感触。这便是中国科幻小说重新复苏,并进入一个空前发展时期的真正契机。在50年代,甚至80年代初期,人们阅读凡尔纳等等科幻作家,更多是出于经典阅读的意义,而不把科幻小说看成现代科技社会现实的曲折反映,看成人们在一个发展加速的社会里一种新的精神需求。20世纪末,情形有了很大的变化,人们阅读科幻是因为需要站在科技的平台上展望未来,需要用科技含量很高,而且用了科学方法解释世界的文学作品来缓释科技社会所产生的特殊压力。主流文学界有一个响亮的口号,便是关注现实,但一直对科学技术已经成为强大的社会现实,成为文化的一个部分视而不见。于是,很多的文化与文学(包括我个人的创作)所显现出来的都是一种回顾性的姿态。显现出来的是一种基于农耕文化的向后看的眼光。很难想像,在现代社会中,一个民族只靠内省与回顾便能与整个世界的发展步伐协调一致。
科幻,特别是中国科幻在我的眼里,是一个动态的存在,而非一种静态的观念。是一种刚刚处于成长期的文学样式,而不是一种可以盖棺论定的经典。
说实话,面对这样本质朴素的诘问,我无法做出令对方满意的回答。
然后,我们小心翼翼地进入下一期稿件的编辑。一份成功的期刊,就是由每年12个枯燥的循环所组成。在这种循环中,以年轻人为主的杂志读者群一点点扩大,科幻出版物在图书市场上逐渐扩大着自己的空间。与此同时,科幻作为一种新兴的文学样式,也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得到越来越多的理解与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