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会的。在这出戏里并非整个帕克家族都能私下里估计到,并非人人都能够演绎出一个比从苏里来的家庭和从坎伯威尔来的家庭原来就是一家这令人大吃一惊的突然变故能够更令人开心的了。那个有钱的西印度家庭,也就是那个女子学校的全班人马乘坐着那两辆驿车全都进驻了沙地屯。这位受到其朋友达灵太太关照的格瑞菲思太太,原来就是那位其计划在这同一时期(然而那是另外一种表现)已经确定无疑了,任何艰难困苦都不放在眼里的格瑞菲思太太,她曾经因为恐怕胜任不了这次旅行而踌躇再三。
之所以会产生这两份看上去大相径庭的报告,平心而论,可能应归咎于被咱们那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包打听似的戴安娜·帕克小姐拉入这一事件中的许多人的捕风捉影,无知,以及鲁莽。她的那班密友想必也和她一样过于爱管闲事,这一话题提供了足够多的信件和片断,还有各种各样的信息,使得每一件事情都走了样。戴安娜小姐可能因为她首先不得不承认错误而感到有点儿狼狈。不辞辛苦地大老远从汉姆普郡赶来,结果却一无所获——一位大失所望的哥哥——一所她租下的租期一个礼拜的价钱不菲的房子,想必马上就掠过了她的脑海——另外比什么都更糟糕的,想必是那种认识到自己远不够明察秋毫,远非她过去自以为是的那样从不失误的感觉。
不过这件事看上去并没有让她心烦多久。在这份奇耻大辱中那么多人都有份儿,因此当她把这份耻辱按照比例均分给达灵太太、凯波小姐、范妮·诺里斯、查尔斯·杜皮斯太太和查尔斯·杜皮斯太太的邻居诸人时,最后恐怕就只剩下一丁点儿责备留给她自己了。不管怎么样,反正第二天一上午都看见她跟着格瑞菲思太太跑来跑去地看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机敏灵活。
格瑞菲思太太之所以宁愿来沙地屯这般又小又僻静的地方,全是为了兰伯小姐的缘故——至于博福特姐儿俩,虽然她们本心并不喜欢又小又僻静的地方,可是因为在春季一次三天的造访中每个人都购置了六套新衣服,也就不得不委屈一下,觉得沙地屯也还凑合了,等到她们的经济状况有所改善再说。于是给她们中的一个租了一把竖琴,给另外一个则是买了一些绘画纸,由于她们两个人刚刚买来的那些漂亮衣服,她们现在想厉行节约,想显得非常高雅,想显得远离尘嚣;博福特大小姐一心巴望那些从旁经过的人们会沉浸在她的竖琴弹奏出的优美曲调中,她一定会赢得他们的赞美和喝彩,而她的妹妹勒蒂霞小姐的愿望,则是引起那些在她画画时驻足观望的人们的好奇和狂喜——两个人共同的心愿是她们一定要成为本地最高雅时髦最有风度的姑娘。格瑞菲思太太特地将她们二人向戴安娜·帕克小姐做了介绍,这使得她们马上就认识了特拉法尔加府和丹海姆家的人——用一句很恰当的话来说,博福特两姐妹很快就对她们“来到沙地屯进入的社交圈子很满意”,因为每个人现在都必须“进入一个圈子”——这种趋从社交风尚的心理,正是时下许多人轻浮和虚荣心的写照。
丹海姆夫人肯于拜访格瑞菲思太太,除了表示对帕克家的敬意外她还另有打算,她的真正兴趣是在兰伯小姐身上——这位年轻小姐,孱弱而富有,这正是她一直踅摸的人选;她是为了爱德华爵士的缘故才去结识这拨人马的,当然也还是为了她的驴奶的缘故。她的这一打算到底是否合乎男爵的心思还有待于证实,可是说到她的那些动物,她很快就发现她的一切想要谋利的计算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格瑞菲思太太根本不允许兰伯小姐显出哪怕是一点点那种驴奶很可能对之产生奇效的体力衰弱或是不适的症状。“兰伯小姐过去一向是在一位很有经验的医生的照拂下治疗的——他的处方就是她们的规矩。”她除了特别喜欢一种补药,那是她自己的一位表亲发明的,格瑞菲思太太是将医生的处方奉为圭臬从不敢越雷池于一步。
泰利斯台地的那幢考挪拐角楼是戴安娜·帕克小姐很高兴安置她的新朋友的地方,考虑到从前面可以俯瞰那间所有的客人都喜欢去的休息室,而在一旁,无论旅馆里进行什么活动,都没有比这里更能保证博福特姐儿俩的修身养性了。因此还没等到她们把自己调整得适合了抚琴弄弦,或是挥笔丹青的新形象,她们就已经由于在楼上矮窗前频频亮相,不是将百叶窗关住,就是将其打开,把一盆花放在阳台上,或是举起一具望远镜遥望一片虚空,而吸引了许多人引颈仰视,招惹了许多人频频回首。
另外两位姑娘是博福特姐妹俩,是那种在整个王国至少三分之一的家庭里司空见惯的小家碧玉;她们的模样长得都还说得过去,身材曲线婀娜,很惹人注目,仪态果决表情自信——她们琴棋弹唱样样精通,但却又非常无知,她们的时间一部分花在了一心要引人顾盼的种种刻意追求上,另一部分花在了取媚异性的手段和各种技巧的训练上。通过这些训练,她们能够穿戴出远非她们的经济状况所能承受得起的那种风格;她们属于领导时尚变化的敢为天下先之列——她们的终极目标,是要捕获一个远比她们自己有钱的男人。
格瑞菲思太太属于那种举止优雅很有礼貌的女人,她招收大家闺秀以及其他的年轻小姐为学生以维持生计,她们不是需要专门教师指导以完成她们的教育,就是需要一个像家庭似的场所以开始她们在人生舞台上的亮相表演。在她卵翼保护之下的除了这三位来到沙地屯的还有另外几个姑娘,不过那几位碰巧都不在。而在这三人之中,其实是所有的姑娘之中,兰伯小姐鹤立鸡群,不消说是最最重要身价最高的,因为她的学费是与她的财富成正比的。她约莫有十七岁,是半个穆拉托,弱不禁风,冷若冰霜,随身带着她自己的女仆,占了最好的一个房间,在格瑞菲思太太的每项计划中都占据着头等重要的位置。
在针尖大小的这么一个地方,哪怕是一点点新奇事物都会引起轰动效应;博福特姐儿俩,在布莱顿可能引不起别人的兴趣,到了这儿可不会默默无闻的——甚至就连阿瑟·帕克先生,虽然几乎连一点儿额外的心也不肯操的,可是为了能一睹博福特姐儿俩的风采,也禁不住老要离开泰利斯台地,不惜奔波二分之一乘四分之一里的行程,再加上攀登两个台阶往山坡上爬,去与考挪拐角楼毗邻的哥哥家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