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夫人,请准备最坏的可能吧。他们俩结婚的可能性分明是变大了。他现在对她比以往更加亲近。一旦那可怕的事件发生,弗里德丽卡肯定就会完全属于我们了。
“当然了。”我回答,他这一番不能自圆其说的叙说令我深深为之叹息。可是我未加任何评论,因为说什么也是白搭。李金纳德很高兴地走开了,于是我就去见苏珊夫人;确实我挺好奇挺想知道她对这件事的说法。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她笑容可掬地说,“你弟弟根本不会离开我们?”“你确实说过,”我很严肃地回答,“不过我那会儿还自以为是,认为你一定会错了呢。”“我本不该冒险提出这样的看法,”她反唇相讥,“如果不是那会儿恰好我恍然大悟,他之决定离去可能是由我俩今天早晨的一场谈话引起的,由于我俩没有正确地理解对方的意思,那场谈话弄得他很不满意。这一想法在那一瞬间涌上我的脑海,我马上就认识到这场我可能也应该和他受到同样责罚的意外的争吵,绝不可以将令弟从你身边夺走。如果你记得的话,我几乎是马上就离开了那间屋子。我决心要不失时机地尽可能快地澄清误会。情况就是这样的。弗里德丽卡死心塌地激烈反对嫁给詹姆斯爵士……”“那么尊驾您就以为她应该嫁给他吗?”我带有几分火气地喊道,“弗里德丽卡的悟性非常高,詹姆斯爵士却是个笨伯。”“我至少还远谈不上后悔,我亲爱的妹妹,”她说,“相反,我感到很欣慰,因为这是一个很有利的迹象,显示小女还是很有判断力的。詹姆斯爵士当然不够档次了(他那副孩子气更让他直冒傻气),倘若弗里德丽卡真的有本事,真的拥有洞烛幽微的眼光,那是我能够希望我的女儿所拥有的,或者是如果我原来就知道她真的像现在这么有本事,我就不会这么急着促成这桩婚事了。”“令人费解的是独有您一个人对于您女儿的判断力视而不见。”“弗里德丽卡对她自己从来都没有过正确的认识;她的举止老是羞羞答答的像个小孩似的。另外她还一直很怕我;她简直谈不上爱我。她那可怜的父亲在世时她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自那以后对于我来说必须表现出来的严厉态度,完全疏离了她的爱心;她也没有一点出色的智力,没有天才,也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灵活的脑瓜。”“毋宁说她的不幸在于她的教育。”“上天明鉴我最亲爱的维尔农太太,对于这点我简直是最清楚不过了;但是我宁愿忘掉每一件可能玷污对某一个人的记忆的零七碎八的事情,要知道那人的名字对于我是神圣的。”
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回答说:“詹姆斯爵士把我弄得那么不痛快,我忍不住——我知道我的做法很不得体,可是您绝对想象不到我一直有多么痛苦,妈妈早就吩咐我决不要跟您或是我的叔叔谈这件事,嗯……”“于是你就跟我弟弟说了,引起他的兴趣好让他进行干预。”我说,希望能省却她的解释。“没有,不过我给他写信了。我真的写信了。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我写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当我把信写完之后,我想我可能永远也送不出这封信去。可是吃完早饭后,我正要回自己的房间时,就在走廊碰见了他,这时我明白一切事情全有赖于这一瞬间了,我强迫自己把那封信送上去。他可真好,马上就接了过去;我都不敢看他一眼,拔腿就跑。我是那么害怕,简直连气都喘不上来。我亲爱的婶婶,您真不知道我一直有多么痛苦。”
“我亲爱的婶娘,”她说,“他要走了,德·柯尔西先生要走了,全是我的错。我恐怕您会不高兴的,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俩进了我的屋子。“我发现,”他继续说,越来越显得心慌意乱了,“我一直没改掉我那愚蠢的好冲动的老毛病。我完全误解了苏珊夫人,差一点儿就带着对于她的行为的虚假印象离开这所房子。这里有个很大的误会——我觉得,我们大家全都错了。弗里德丽卡并不理解她的母亲——苏珊夫人一心为她好,并没有别的意思,然而弗里德丽卡并不愿意跟她做朋友。苏珊夫人也就久久苦于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的女儿开心。除此以外我本来无权干涉——维尔农小姐向我求援是不对的。简言之,凯瑟琳,一切都乱了套了——不过好在现在全都水落石出了。苏珊夫人,我相信她希望现在跟你谈谈这件事,如果你有空的话。”
我几乎没想到我亲爱的母亲,我寄出去上一封信时,我那时所感受到的令人高兴的精神混乱,竟然经历了这么迅疾、这么令人伤心的逆转!我上次给您写了那封信,让我感到无尽的后悔。话又说回来了,谁又能料事如神呢?我亲爱的母亲,每一个希望,就在两小时之前还是让我那么快活,现在都化为泡影了。苏珊夫人和李金纳德的争吵已经烟消云散了,他俩现在已经和好如初了,我们大家又和先前一样了。只有一个初衷实现了,詹姆斯爵士被打发走了。我们现在还期待发生什么事情呢?我确实很失望。想想看,李金纳德那会儿就跟走了差不多;他的马已经安排好了,而且几乎都给牵到门口了!当时谁不感到万无一失了呢?
足足有半个小时我都是没有一刻不期望着他的离开。我把给您写的信送走后,就去找维尔农先生,在他的房间里和他坐着,我俩聊着整个事件。然后我决定去找弗里德丽卡,早餐后我还没看见她呢。我在楼梯上遇见她,看见她在哭。
“你知道他是古道热肠之人,他跑来向我抗议,他向这位被虐待的姑娘倾注了满腔怜悯,这位落难的罗曼司女主角!我们两人都误解了对方。他相信我应该受到的谴责比我已经受到的还应该更多;我那时考虑到他的干预并不像我现在发现的这么可以谅解。我一直对他具有真正的敬意,因此当我觉得自己是好心不得好报时我就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羞辱。我们两人那时都在气头上,当然都该受罚。他之决定离开邱吉尔村是符合他一贯的真诚作风的;不管怎么说当我理解了他的意图后,同时我也开始想到可能我们两人同样都误解了对方的意思,于是我决定趁还来得及赶快跟他解释一下。对于你家里的任何一位成员我永远都必须怀有一点儿爱心,而且我承认如果我与德·柯尔西先生相识一场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那我可是被大大地伤害了。我现在只再说一点,因为我现在相信弗里德丽卡对于詹姆斯爵士的讨厌是出于理智的考虑的,我将要马上通知他放弃对她的一切希望。虽然是无心的,我为自己曾经让她因此感到不开心而感到自责。我愿尽量让她受到一切好报;如果她像我一样那么珍视她自己的幸福,如果她能够像她应该的那样聪明地判断她自己规范她自己的行为,她现在可能是会感到安心的。对不起,我最亲爱的姐妹,我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但是我承认我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在做了这样一番解释之后我相信在你眼中我不再是声名扫地了吧?”
“我亲爱的,”我回答说,“不要认为有必要为这件事向我道歉。我将要觉得我对任何充当了将我弟弟打发回家的工具的人都欠一份恩情;因为(控制了我自己)我知道家父非常希望见到他。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搞的让他打道回府了?”
尽管危机已经化解了,但弗里德丽卡还是显得忧心忡忡的,可能她还在担心她母亲要生她的气,此外,虽然害怕我的弟弟离去,可能还又担心他继续留在这儿。我注意到她是多么仔细地观察着他以及苏珊夫人。可怜的姑娘,她现在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我真是束手无策。她的爱情根本没有机会得到回报。他对她毫不在意,从他以前对她的态度看,他对她还是够公正的,但是他与其母的和解阻挠了任何一个比较昂贵的希望的实现。
邱吉尔村
“弗里德丽卡,”我说,“你早就应该把你的苦难统统告诉我了,那么你就会发现我永远都准备向你施以援手。难道你没有想到你的叔叔还有我会和我弟弟一样为你仗义执言吗?”
就在这时,请想象一下我有多吃惊吧,我看见了李金纳德从苏珊夫人的梳妆间里走了出来!刹那间我满腹狐疑。他看见我时那副心慌意乱的样子再明显不过了。弗里德丽卡马上就不见了。“你要走吗?”我问,“你会发现维尔农先生就在他自己的屋子里。”“不,凯瑟琳,”他回答,“我不打算走了。你允许我跟你说几句话吗?”
凯瑟琳·维尔农
我本来可以说“哪里哪里”,但我几乎一声也没吭就离开了她。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忍耐。倘若我一开口,恐怕我就无法让自己停下来了。她的狂妄自信,她的欺骗——但是我决不允许我自己老去考虑这些;那些东西已经够让你受不了了。我心里头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说到这儿她假装要哭了。我对她感到不耐烦了。“可是究竟,”我说,“尊驾您要跟我谈的您跟我弟弟看法不一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呀?”“这事源起于小女的一个行动,这行动同样地说明她是缺乏判断力的,以及我一直提及的她对我的那份倒霉透顶的惧怕。她给德·柯尔西先生写了一封信。”“我知道她写过信。你曾经禁止她向维尔农先生和我讲述她的苦恼;那么除了向我的弟弟求告,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天啊!”她激怒了,惊叫道,“想必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可能猜得出吗,我清楚她的不快活?我有意要使我自己的孩子痛苦,我禁止她和你谈那件事,是害怕你阻挠我那个邪恶的计划?难道你以为我没心没肺丧尽天良?难道我能有意把她往火坑里推?而我在世间的首要责任就是要促进她的幸福呀!”“这想法真可怕。那么既然您坚持让她保持沉默,您的意图又是什么呢?”“我亲爱的妹妹她向你发出的任何求诉能够有什么用处呢?事情反正已经定下来了。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向别人求告的事情,为什么我就非得听从你的恳求呢?无论是为了你,为了她,或是为了我自己,这种事都是做不得的。我一旦下了决心,我就不希望任何其他人的干预,亲朋好友也不成。我被误解了,这是真的,但是我相信我自己是对的。”“不过这个误会究竟是什么呢,既然尊驾是这样经常地暗示到?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这样一种对令爱的情感的误解呢?您以前难道不知道她讨厌詹姆斯爵士吗?”“我以前明白他绝对不是她可能会选择的那种人,但是我相信她对他的反感并不是觉察出他有什么缺陷。无论如何我亲爱的妹妹,你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对我这么刨根究底的……”她继续说,亲热地抓住我一只手,“我老实承认是有一点儿隐瞒。弗里德丽卡弄得我很不痛快。她向德·柯尔西先生求告特别伤害我的自尊心。”“您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说,“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如果您觉得令爱最终迷上了李金纳德,那么她对詹姆斯爵士的反感,如果其原因是她清楚地了解了他的愚蠢,是不能等闲视之的。那么为什么尊驾您非要和我弟弟吵架不可呢?就因为他进行了干预而您应该知道,他的天性不容许他拒绝,尤其是事情这样紧急时?”
“我真的并没有怀疑您的善良,”她说着脸上又浮现出红晕,“但是我觉得德·柯尔西先生可以随意摆布我母亲;没想到我搞错了;他俩在这件事上吵得很凶,后来他就要走。妈妈决不会原谅我的,我要比以前还倒霉了。”“不,不会的,”我回答——“事情搞到了这种地步,你母亲的禁令绝阻挡不了你跟我谈这件事。她没有权利搞得你不快活,她决不会那样的。而你向李金纳德求援,这对各方面都只有好处。我相信这样做是上策,这是显而易见的。你放心吧,你不再会被弄得不快活了。”
谢天谢地,我上一封信将会只比这封信早到那么一会儿,因为每一分钟,只要能免去那种只会导致您失望的空欢喜,都是至关重要的。
一旦平静下来感到能控制住自己了,我就回到了会客室。詹姆斯爵士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这位老兄,还是那样满面春风,马上就打道回府了。苏珊贵夫人无论是鼓励一个情人,还是打发一个情人,怎么竟然都是那么易如反掌!
您永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