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能像燕雀一家那么欢乐。只有下雨会让它们悲伤。它们感到有雨要来,马上通过特殊的歌唱通知大家。但哪怕一丝阳光都会给它们重新带来欢乐。每一个有阳光的日子都是节日。
但各地的雌鸟都只会比雄鸟晚到十至十五天。在这些等待的日子里,雄鸟满心焦虑,它们用嫉妒的眼神互相监视,甚至开始追逐打斗。对一种似乎是为快乐而生的鸟儿来说,很明显这就是它不合群的秘密所在。女士傲娇成性,男士嫉妒成狂:配偶的分配只能通过长久的战争来完成了。殷勤讨好时常用的“征服”一词在燕雀的爱情中绝对称得上名副其实。每年春天,只要稍加留意,就会看到这些跌宕起伏的剧目(通常是悲剧)在我们眼皮底下上演,数不胜数,很难错过。
雌鸟一副漠然的表情,在细草上、在篱笆旁、在公园里、在牧场中、或在花园内悠闲散步。但它知道自己受到关注,时不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附近树冠上飞出一串响亮的滚奏音作为回应,第二串、第三串从更远的地方陆续传来,带着一方不服一方、一方超过一方的劲头。它们有着纯净、嘹亮、和谐的嗓音,但毫不吝惜,只希望自己是唯一的中选者。突然,一个追求者猛地冲向草地,一开始,它也笨拙、也害羞,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吃惊;但随后,它慢慢接近目标,开始神气活现地炫耀。而那美人,依然高冷的神情,继续着寻找食物的脚步。追求者时而张开羽毛,时而收敛羽毛,交替着展示或遮掩作为年轻出挑的爱慕者用来献媚的盛装华服内隐藏的丰富宝藏。身下的羽毛暴露出了隐秘的绚丽:头顶的蓝色迸发出金属的光泽;胸脯的玫红越来越明显;肩上的白斑像扇子一样闪动;黑色的眼睛像钻石一般闪耀。但是,正当它竭尽全力献着殷勤时,一个竞争对手过来了,一场疯狂的追逐拉开序幕。它俩从这根枝丫追到那根枝丫,从这棵大树追到那棵大树,既不停止、也无休息。有时它俩互相赶上,就在地上展开残酷的肉搏。要是看见被攻击的那个为了还击对手的叼啄仰躺在草坪上,大可不必觉得稀奇。更为常见的是,它俩以公鸡的方式进行决斗:各自摆好搏斗姿势,然后带着失去理智的疯狂猛然扑向对方。羽毛翻飞零落,相对弱小的那方往往当场毙命。被追求的美人在一旁观战,不停地跳跃、啄食。它短促的叫声总在必要时让交战双方更为狂热。获胜者如果不是伤得过于严重,会来到那冷漠的美人旁邀功请赏;后者也许赐它一点小恩小惠,但在全心全意委身之前,还会眼睁睁看着它卷入新的、惨烈程度不亚于之前的战斗。对燕雀而言,最漂亮的总是属于最英勇的。
尘埃落定后的幸福日子里,当树木与草地开满了鲜花,雄燕雀会陪着爱侣修筑窝巢。短短几天,一个精致的艺术品就会问世,用来迎接同样充满魅力的下一代。这个窝巢用各种好东西构成,温暖舒适,外面还包着一层和所处树皮颜色相同的苔藓,别人很难发现。这个家庭,虽然当初构建时无比艰辛,现在却安静而和睦。四月和五月底会迎来两次孵卵。父亲和母亲对孩子们满怀关切,甚至喂养它们到离巢之后。常常可见燕雀站在枝上,给小家伙们带来满满一嘴的食物。小的、大的,来来往往,唱歌跳跃。这时就显示出那句谚语的正确性:没有什么能像燕雀一家那么欢乐。只有下雨会让它们悲伤。它们感到有雨要来,马上通过特殊的歌唱通知大家。但哪怕一丝阳光都会给它们重新带来欢乐。每一个有阳光的日子都是节日。很快,孩子们长大了,燕雀为了躲避夏季的炎热藏进了深林。它们在那里的欢乐也绝对不会比在繁花似锦的果园里少上半分。秋天来了,它们走出森林里的藏身处,开始迁徙。燕雀的一生就这样流逝,从一个春天到另一个春天,甜蜜而残酷的爱情故事循环往复……
但是,燕雀之间也存在巨大的性格差异。最幸福的也不意味着可以免受生活的纷争和爱情的风暴。它们有些喜欢定居,有些习惯迁徙。雌鸟具有漂泊的个性,冬天留在我们身边的则大多是雄鸟。我们很少看到它们成群结队,秋天除外。打算前往南部朝圣的鸟儿为做准备,会组织几次不乏危险的旅行:它们集合起来,但不作长途飞行。燕雀们出发的时间有早有晚。长达两个月的旅程后,来自远方的鸟群相继到达了。等到返回,仍是分散行动。一部分飞往更北的远方,另一部分偏爱我们这里温暖的气候。
看见这只站在含苞待放绿芽间的玫红色喉咙的鸟了吗?多么光彩夺目!它就是燕雀,我们的燕雀,春天的孩子,樱桃树、梨树、苹果树和旷野上其他繁多果树的殷勤访客。它可不会在枝桠上保持沉默,时不时,它就仰头发出一串滚奏装饰音,响彻云霄。它的歌不长,但带有颤音;即使重复百遍,它的兴致也绝不亚于钻研变奏精妙旋律的艺术大师。在世界上所有国家,燕雀都是快乐的象征。有句谚语说:“像燕雀一样高兴”;也的确,当温柔的春风里,一只燕雀在开满鲜花的树木间唱歌飞舞,你很难想象还有一种生物会比这种光彩夺目的鸟更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