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呢？”
他们喝了一杯。
伊弗列夫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并等着她接下来会说什么。而她喘不上气来了，前言不搭后语，她的轻松语气只够她说出一个词。
“您的记性好。”娜佳说道。
阻止她的只是，这会完全吓跑他的。她不知所措。从晚上她就对自己说，明天走到他跟前并邀请他去看电影。她买了票，但是早晨在编辑部看到了把注意力集中在目标上的他，当他们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不明白这些目标的内容和深度或者觉得它们是次要的。他在走廊里和谁在争论，激烈地说着骂娘话，于是她急忙从一边走了过去，尽管没有任何反感地听着这些骇人的生动词语。他顾不上她。她跑到了厕所里，在那里把票撕碎，放水把碎片冲走，并哭着，然后长久地站着，看着窗外印刷车间的大楼，那里轮转印刷机在轰鸣，一直等到眼睛上的红肿消退。最后希洛特金娜下定了决心。
“有个想法。到森林去兜兜风？”
“不用，我自己走。”
她紧握拳头。长长的指甲扎进了手掌里。在如此拖长的停顿后她终于想起了事先想好要说的话。娜杰日达勉强把话挤出来并强迫自己重新无忧无虑地微笑，小声地说道：
“不要。总之，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可以庆祝。嗯，比方说，我们去记者之家……我有钱。”
穿着方格套领衫的瘦高小伙子把一个漂亮的外国打火机举到她面前，熟练地用手指把它翻开并擦了一下，照亮了她光滑的额头。希洛特金娜点燃了烟。
“最好下一次吧。能记住电话吗？”
“在这样的严寒中？”
“那亲吻呢？”当她向他伸出手后，他问道。
“顺便说一句，我算过了：今天是我的周年纪念日。”
“我在这里已经不止一次见过您了。”
“可我说过了：不行！”
希洛特金娜深信不疑，现在，无论伊弗列夫自己是否希望这样，当他毕竟属于她并且哪怕间或她能获得对他的完全支配权时，她会得到满足。要知道她不需要他任何东西，而曾经需要的已经得到了。娜佳在一个地方读到，爱情带来的是不舒适的状态，直到它得到满足。可现在，既然一切已经都发生了，而任何更多的事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不在她的计划内，对特约通讯员伊弗列夫的兴趣应减弱。她已经在伊弗列夫的“监狱”里服满了自己的刑期。但是对娜佳的赦免没有到来。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呢？”他问道，身子晃了一下。
“反正我要亲吻你，你等着瞧吧！是亲嘴唇！”
鲍里斯顺着楼梯一下子越过五级台阶蹦了下去，差点在拐弯处摔倒。最后一刻他一只手抓住了栏杆。
“听我说，”她高兴地唧喳了一句，就像是偶然在走廊叫住了维切斯拉夫。
“噢，这不是问题！”
“您简直就是东方的苏丹！”
“不太早吗？……”
但是她决定，用低级趣味腐化孩子有失体统，没有她的支持他身上的这种习气就够多的了。于是她说道：
“我喝过七百五十克，”他谦虚地说道，“多了没试过。我们试试？”
“我很想亲亲你。”
“你怎么了？”他惊讶地问道。
“我们把暖风打开。”他推开了开关。
“谢谢！……只是暂时还没有未婚妻……”
“是问题！我的要求很严格：体重四十五公斤，身高一百六十公分，胸部号码4。总之，像您。”
“我的阑尾被割掉整整三年了。”
“马卡尔采夫？”她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不，这太贵了。但是，喝一杯，小小的……”
“还有一杯白兰地！”
但是她没有侮辱他。
“去哪里？”
“为什么不行？”他突然糊涂起来。“可以！”
“下一次，好吗？”希洛特金娜温柔地说道。“父亲在等着，他会生气的……我往这边走。”
娜杰日达耸了耸肩并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她俯身从他的胳膊底下一闪身溜了出去并开始在包里找钥匙。
“我们喝一杯吧！”
“要我祝贺？什么日子？”
“恭喜！”娜佳用伊弗列夫的口气说出了这话后自己生了自己的气。
“您喝过墨西哥伏特加吗？”他问道。“他们的瓶子上系着一小袋辣椒，而瓶子里面漂着酒精浸泡过的蠕虫。它发出特殊的香味，明白吗？人们在桌子上放一个多余的酒杯并在最后亲吻蠕虫……”
“你在电话里不会把我和另一个鲍里斯弄混吧？你有没有另一个叫鲍里斯的熟人？我是马卡尔采夫。知道马卡尔采夫吗，我父亲？大家都知道他。”
“您难道没喝？”
但是她已经打开门了。
“请放开，先生。我不是墨西哥蠕虫。不行！”
“因为我身上的一切都让他们生气。我能想象，母亲会怎么跳起来，要是她得知我想结婚的话。”
“一星期。”
“夜里？！”
“吻谁？”她抬起了惊讶的目光。
他说了他应该说的话，其他什么也没说。
他笨拙地把她拉近自己。娜佳扭过脸去并试图挣脱出来。
“为什么是‘就连’？”
他们又各喝了三杯，于是娜佳想道，就凭她一个人，没有伊弗列夫，喝醉了这一点就已经是对他自私的很好报复。新认识的人不太熟练地帮助她穿上了皮大衣。同时他似乎是偶然碰到了她的脖子和头发，而她似乎是偶然躲闪开了。在大街上他挽起了她的胳膊并领到了米色的莫斯科人轿车前。冷却了的发动机长时间不想发动，并且看来总之是发动不起来了。娜杰日达坐在冰冷的汽车里，把鼻子藏在毛茸茸的皮领子里。马达打着了，但是她的新相识没有让发动机热起来就猛地开出去。没有热起来的发动机抽搐着，断断续续地打着喷嚏。尼基塔林荫道上的汽车、行人和民警很少；下着轻轻的、干燥的小雪，雪花从汽车边沿着柏油马路飘向四方。从隧道里冲出来后，莫斯科人轿车在十字路口刹住了：红灯亮着。
会过去的，她坚定地对自己说。看见他就足够了，哪怕是有时候，再也没有别的。嗯，还有听到他说什么，就算不是对她，对别人说也行。主要的是，转移到其他什么上来：要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但是某种新的力量现在支配着娜杰日达。如果说以前是在心里，在单位或者家里，半夜后躺到床上，她和他说话，听他说，他们在街上散步，并且这就足够了，那么现在嘴里发酸，想再次咬一口苹果。她感到羞愧，说服自己，长时间扮演现代主动女性的角色超过了她的能力。但这不是演戏。
“晚上什么？”
“我们在这里再站一会儿吧。我不想回家……”
“为这个我什么也不会给。要是无缘无故——请吧。”
“我的号码是3。”娜佳的舌头真想告诉他这点。
“可以吗？”
“你要谅解……”他打断了话头。“我夜里坐飞机要走。”
电梯工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但是明白他是和娜佳一起的后，便什么也没说，只是他们沿着楼梯往上走时，他一直盯着他们。
“为这个，”他问道，“您能给我一支烟吗？”
“去多久？”
“你好！”
“我工作，”她说道，“在服装店。当裁缝。是熟人领我进记者之家的……”
“没什么！”
“我送你！”他固执地说道并跟着她进了大门。
“我送你。”
“爸爸妈妈不会生气吗？”她本来可以这样问。
“你。”
不讲多余的客套他在她身边坐下并抽起了烟。男孩比娜杰日达小并且没有任何实用意义。应该立刻礼貌地告诉他，丈夫现在就会走到她这里来。但是伊弗列夫原来没有消失，于是她想报复他。希洛特金娜不适合致命的诱惑者角色，但是当别人说服她报复时，可以同意。
娜佳到底没有敢进入餐厅。她在柜台要了咖啡和一杯白兰地。希洛特金娜发现了靠墙的一张小空桌，上面满是糖果纸。她背朝着过道坐了下来，为的是谁也不看见她。喝过一口白兰地后觉得暖和了。伊弗列夫会改变主意并在起飞前来这里坐半小时。她又喝了一口，于是伊弗列夫变得更模糊了。娜杰日达掏出了香烟，指望这个混蛋的残余会和烟雾一起消失，（如果不算酒精）烟不知为什么是她的祖国唯一被许可的毒品。没有火柴，她环顾了一下。
“您呢？”他恰当地反问道。“我只喝了四杯——两百克，不会再多了。”
娜佳的脸涨得通红，突然恨起他来。她想马上不客气地回敬或者打伊弗列夫一下，以便结束。但是她又笑了笑并离开了，走步尽量轻松自如。白天慢得让人心烦，就像电池不足的录音机中的磁带一样。而晚上希洛特金娜从打字室茵娜·斯维特洛吉尔斯卡娅那里拿了珍珠母色口红，在嘴唇上涂好，然后去了记者之家。是一个人。坚定地打算不顾体面地为悼念自己的阑尾喝一杯。
他在香烟盒上记下了号码。
“一杯咖啡。”
风扇吱吱转了起来，把暖空气吹向脚底下。
“你是怎么进到记者之家去的？你在哪儿学习？”
她慌忙地在身后关上了门。他把嘴贴到锁孔上并说道：
“要不，我们兜兜风去？”
“就连父母都承认这一点。”
“我们怎么着——是孩子？溜达溜达。”
“您能喝多少？”
“可我说——不行！”
“新西伯利亚。拉普让我赶出州委书记关于义务星期六的文章来。拉普自己不喜欢去西伯利亚——总应该帮帮老头。”
“应该告诉拉普。让他写篇社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