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蒂猛地转过身去,但背后空无一人。
布丽姬特的眼中充满同情。“我希望他们能找到萨姆。”
杰伊咬着嘴唇,眼神变得阴郁起来。
布丽姬特的眼睛一亮。“你认为他会接受认罪协议吗?”
“我?那你呢?”菲利普用手指着萨蒂,“上帝作证,你才是让雾魔带走萨姆的人。”
她又试了一次,“萨姆六岁……”
萨蒂绕过一棵黑松,在离一辆生锈的黄色雪佛兰车尾十米远的地方刹住了脚步。那辆车停在两棵树之间,后轮架在水泥砖上,后车厢和保险杠上积了厚厚的雪,说明车停在这里已经有一阵子了。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萨蒂现在所处位置早已超出苗圃允许客人进入的范围了。
“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雾魔说,“你和你丈夫。”
布丽姬特笑了。“恕我直言,没有他,你会活得更好。你也知道,我不是第一个。”
萨蒂的意识渐渐模糊。
五分钟过去了,没人来打搅她。
停车场中,萨蒂在车里坐了将近15分钟。她任凭汽车发动机在空转,自己却在回顾刚刚发生的一幕。如果之前有人跟萨蒂说,她会和那个跟她丈夫睡觉的女人理性、甚至是友好地聊天,她肯定会笑出声来。
萨蒂慢慢站起来。“随他们怎么说,我也不打算在这儿呆太久。”
萨蒂用手指头敲了敲桌面。“咱们做个了断吧。”
“你让我打动他不是为了这个,对吧?”萨蒂说。
“哦,上帝,不要啊!”
“一个人?”萨蒂重复了一遍。
“听着,萨蒂,”杰伊说,“我们只是不希望他继续伤害萨姆。我们想让他认为自己的警告起作用了,我们会让步,但同时我们还是会继续追拿他的。”
布丽姬特松开双手。“我得利用他贪图女色的弱点,取得他的信任。”
“萨姆,快跑!”萨蒂尖叫起来。
“为什么?”萨蒂呻吟道。
萨蒂惊恐地跑向车子。
记者兰斯·麦克唐纳介绍了她。
“还有五秒钟。”摄像师开始倒计时。
“我们在查些新的线索。”几天后杰伊告诉萨蒂,“我们得整理一下那些声称见过你画中男人的电话记录。与此同时,我们需要你做个电视采访——恳求对方释放萨姆。”
“懦夫?”
“你在哪?”
萨蒂屏住呼吸。“知道。”
“不要!”她尖叫起来。
“我们希望不要把你卷进来。”布丽姬特说,“据菲利普的供述,他的所作所为你完全不知情。他把你蒙在鼓里。我们不需要你作证,但是……”
萨蒂惊恐地看着杰伊拽开菲利普把他按到墙上,连记者都吓了一跳。出于职业道德,摄像师将摄像机转向别处,全体人员都向后退开。
萨蒂开进辅道,无视那块写着私人财产的牌子,以及那张说明该地区三周后才对外开放的告示。她沿着泥泞的土路,从一片落叶树——桦树、山杨树和香脂杨——光秃秃的树枝下穿过。越往里开,周围的植物就越繁茂,最后她开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针叶长青树林中。
萨姆一动不动。
“你这个愚蠢的混蛋!”杰伊咬牙切齿地说,“你想干什么?想害死你儿子吗?”
萨蒂盯着闪烁的指示灯看了一会儿。
萨蒂整个人顿时轻松下来,她就要把萨姆接回来了。
她身后有一个小男孩。
“我想请求你让我儿子平安归来,他的名字是塞缪尔·詹姆斯·迪姆恰克。塞缪尔——萨姆——是我们的……我的……”萨蒂悲伤过度,一时哽咽失语。
萨蒂眼中噙满泪水,眼前的字迹变得模糊。
“如果萨姆还活着的话。”菲利普咕哝着。
萨蒂在警察局的一个小房间里等着,房间虽小,但并不像预想的那么单调。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中是一名日本艺伎在满是樱花的庭院中散步。远处墙角的塑料花盆里栽着一棵歪歪斜斜的合欢树,上面全是灰尘。房间正中有几把带靠垫的椅子和一张小圆桌,没什么特色,但看得出经常有人使用。
萨蒂感到口中发苦。
她远远地绕到车子侧面。侧车窗的玻璃很脏,看不清车内部。
一时之间没人讲话。
“有消息吗?”
萨蒂挥挥手,呲牙咧嘴地笑着。“来吧,小子们。”
萨姆。
“因为我需要向你道歉,萨蒂。还有,在审判过程中你会听到一些不愉快的事,你得有心理准备。”
布丽姬特深吸了一口气。“媒体对这个案子是不会留情的,他们会说我的行动是为了诱捕,这会使你们的婚姻变成一场闹剧。”
“那为什么还要找我来?”
“看来你很了解他。”
布丽姬特的脸刷的红了。“我们准备下周拘捕他。你们也不必费心申请保释了,他潜逃的可能性太高,哪儿都不能去。”
门开了,一个女人走进来。
从埃德蒙顿南部边界再开二十分钟车就是拉弗蒂苗圃。那是一家种植各种乔木与灌木的家庭企业,放眼望去,周围几十亩地尽是一片郁郁青青。
杰伊神色冷峻地瞪了菲利普一眼,然后转向萨蒂。“待会儿你对雾魔讲话时,一定要多提到萨姆的名字。要动之以情,萨蒂。多数绑架者把人质看做与本人无关的物品,而不是活人。要向他展示萨姆可爱活泼的一面。”
“他不该说那些话,”萨蒂立马说,“他不是那个意思。求求你,别为这个伤害萨姆。我非常非常抱歉。”
雾魔履行了他的诺言。
“萨姆……”
电子版的巴尼主题曲《我爱你》打断了萨蒂的思绪——这是萨姆选的铃声。
萨蒂立马认出了她。“你在这干什么?”
“重新来过也许是个好主意,”布丽姬特说,“开始新的生活。”
“你当时不在场!”萨蒂愤怒地叫起来,“他当着我的面就要向萨姆开枪,我没得选!”
“你?你就是那个卧底警探?”
“我很抱歉——萨蒂——我是说菲利普的事,还有所有其他的事。”一枚警徽亮在桌上。
为什么她要照着别人的话念?
“我们给你写了份讲话稿。”杰伊递给她一张纸。
萨蒂看到有金属的闪光,于是离开小路,跑进树林里,全然不顾尖利的树枝不停拉扯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她的双腿开足马力,就快要燃烧起来了。
她的右脚勾住了一根细金属丝,可一开始她却没搞懂到那是什么。从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地狱般的梦魇,萨蒂的整个世界也偏离了轨道。震耳欲聋的巨响震撼大地,冲击波伴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将萨蒂抛在地上。
“我也是。”
一个致命的错误。
“你总该试一试!”菲利普吼道,“你做得还不够!”
等到早晨,萨蒂还记得梦到的一切。
萨蒂在门口停下来。“我想你知道,他们会有好戏看的。”
萨蒂向他投去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菲利普,我一直都在想自己当时该多做点什么,没有一天不是这么想的。”
“噢,天哪。”
肾上腺素与恐惧感的混合物驱使萨蒂挂上高速档。
萨蒂想到了拉托娅·杰弗逊——一个年轻的前台——几年前在律所工作过,菲利普曾经对她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萨蒂质问他时,他只是耸耸肩,说拉托娅是朋友的女儿。后来这个女的和其他合伙人传出绯闻,在流言蜚语中离职了。
有什么东西从她头上飘过。
“萨姆是我的儿子,他今年六岁,尽管不说话,可非常聪明。他喜爱阅读与绘画,是个顶贴心的孩子——我的宝贝——我爱他胜过一切。我乞求你……请把他还给我。”她快喘不上气了,“很抱歉你的画像被公开了,我根本就不该把你画出来,但不是我把它交给警方的,跟萨姆更没有关系。他是无辜的,我知道你不想伤害他。我会给你钱,还会给时间让你离开,你想要什么都行。”
前方响起一声喇叭。
萨蒂扫视上面的字句,神情仿佛在看外语。只有一个词格外清晰,萨姆。
“他只是少了根手指和脚趾,”萨蒂哭道,“那不代表他死了。”
电话挂断了。
红色的气球。
“闭嘴,菲利普!”她大喊,“他还活着!我知道!”
布丽姬特点点头。“有一天菲利普去见莫里斯时,把我留在了他办公室里。我在一张萨姆的照片后面找到了几份文件。我们正在追查那些基金,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把那笔钱再转入一个安全账户。我们可是在谈论数百万的金钱啊。”
“他的床上功夫一向不怎么样。”萨蒂承认。
在卧房的浴室里,萨蒂吞下一片安眠药,刷了个牙,又用凉水洗了把脸,再闭着眼睛随手抓起一条毛巾。接着她昂起头使劲吸气,直到空气充满肺部。
萨蒂看到杰伊脸色阴沉,在冲自己在摇头,但她没有停下来。“如果你还我儿子,把萨姆还给我,我保证你能逃走。你知道怎么联系我,给我打电话。这将是你我之间的事,只是不要伤害萨姆。”萨蒂强忍住呜咽,“求你——”
午饭后,萨蒂和大家在电视台会面。
然后萨蒂看到了他。
菲利普的话激怒了萨蒂。
但萨蒂心想只要能把萨姆找回来,自己的样子无所谓。她能感受到萨姆的生命气息牵着自己向前走,催着她踩油门。
探员对菲利普挤出个微笑。“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损失的了。”看到萨蒂局促不安的样子,杰伊补充道,“如果你们亲自来恳求雾魔,这可能会让他更善待萨姆。”
“你确定这样做好吗?”菲利普问杰伊。
“你说他会放了萨姆吗?”
“菲利普告诉我,你们才结婚不久,他就开始四处风流了。最近的一次——在我之前——也是和他身边的一个人,我想是另一个同事。但他说他们只发生过一次关系,那是个错误。”
布丽姬特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我也要为自己辩护几句。如果菲利普想的话,他还是能够表现得很有魅力的。此外,这是我追查资金下落的唯一方法。”
走近以后,萨蒂看到气球的绳子上夹着一张纸片。
萨姆倒在方向盘上,还穿着睡衣,头上戴着蓝鸟队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他的嘴上封着绝缘胶带。
萨蒂把纸揉成一团,眼睛直视摄像机。
“萨……萨姆只有六岁,他……”
布丽奇特·莫罗在萨蒂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萨蒂目瞪口呆。她最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监视他丈夫的卧底警察居然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跟他上床的女人,那个自己一年来嗤之以鼻的女人。
“你看,萨蒂,我们都知道菲利普不是完美的丈夫。是他在追我——或者说布丽奇特·莫罗,”布丽姬特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他的床上功夫也不怎么样。”
萨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又一阵爆炸让她向后飞了出去。她的头撞在石头上,剧烈的疼痛潮水一样涌向她,把她淹没。她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手指立刻沾满鲜血。
萨蒂脸色一沉。
气球先是在上方盘旋,然后升上浓烟滚滚的天空,下面还垂着那根细绳。
赶快!
对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他怒气冲冲地说:“我要是想杀你,那天晚上就下手了。哦,别说我没提醒你,不许叫警察。”
当晚,萨蒂就看到自己的面孔出现在当地所有的新闻台上。快到十点的时候,她给杰伊打电话。
一个冒着烟的黑色物体落在萨蒂伸出的手掌附近。
“你也不想让我去任何地方,是吗?”
“什么?”
菲利普把她推到一边。“听着,你这个变态的怪胎,把我们的儿子还回来,只有他妈的懦夫才——”
萨姆走近她身边,俯下身子,面容却很模糊。萨蒂只觉得一个冰冷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此时她惊醒过来,脉搏狂跳。她敢发誓,萨姆吻了她。她摸一摸脸颊,上面还是潮的。
“萨姆在等着你。半小时内赶过来,就你一个人。”
要么是梦,要么就是我彻底疯了。
萨蒂迷迷糊糊地走进卧室,整个人无精打采,累得要死。随后她一头扎到床上,失去了知觉,令人不安的幻象萦绕在她梦中。
黑暗慢慢将萨姆吞没。萨蒂想要跑过去,但却有一股无形的邪恶力量拖住她的腿。离萨姆还有一臂之遥时,萨蒂的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只能痛苦地哭嚎起来。
萨蒂紧抓住菲利普的胳膊。“如果你做了任何伤害到萨姆——”
她一路狂奔。
“我的婚姻就是一场闹剧。但还是有一件好事的。”
那边传来含混不清的咒骂声,接着是关车门的声音。
“对不起,萨蒂,我们还没有萨姆的消息。”
萨姆的棒球帽。
“最怕的就是但是。”
菲利普已经先到了。
萨蒂盯着对方,心里纳闷,听了布丽姬特带着嘲笑的评论以后,自己怎么没有想要扑到桌子那边,把她精心梳理过的金发揪下一撮来。讽刺的是,萨蒂只想笑。说不定她们还可以开个菲利普的声讨大会,大家举杯同“骂”。抱怨的话萨蒂有的是。
就在此刻,时间凝滞了。
菲利普在背后低声催她:“天啊!继续啊!”
“我不知道。可菲利普就是个……”
布丽奇特合起双手。“我得承认,这是有点尴尬。我的真名叫布丽姬特·摩尔,他们发现基金不知去向之后,我就,呃……被安排进菲利普的公司。我的任务就是接近菲利普,查清他是否与此事有关,以及钱的去向。”
“等一下!我——”
你有五分钟救出他!
“我一向说到做到。”它低声说。
“接近他不代表要跟他上床。”
前面没路了,萨蒂只好把车停住,自己下车来。她的前面两侧各有一条小径,右手边,有一个随风飘动的红气球拴在蓝云杉的树枝上,似乎在示意她“走这边”。
萨蒂故作惊讶。“真的?”
“萨姆?你在哪,宝贝?”
她在答录机上给菲利普留了言。“我马上就带萨姆回来。”
萨蒂的手在颤抖。“我……我想没有。”
“未必会闹上法庭。”
“萨姆,快回来!妈妈想你。”
有人用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在萨蒂的领口上别好微型话筒,又往她休闲裤的腰带上挂了一个接收器。
可现实就是如此讽刺。
车开在路上时,萨蒂看了一眼后视镜。自己简直一团糟,黑色的长发干枯黯淡,她已记不起早晨有没有梳理过。她的眼袋好像火星上的环形山,一看就知道是缺乏睡眠,而且没少流眼泪,甚至虹膜上的蓝色好像都褪色了。
“我也是。”雾魔答道,“你知道博蒙特西边的拉弗蒂苗圃吗?”
萨蒂照着杰伊精心准备的稿子念。
她一把抓过纸片,展开来看。
“我猜这招挺管用。”
一张魔鬼的面孔挡住了光线。在一片模糊的阴影中,它俯下身来,对萨蒂发出阵阵嘲笑,它的气息令人作呕。
“也不代表他活着。”
“萨姆!”萨蒂大喊。
萨蒂失望地挂上电话。
萨蒂面对摄像机,嘴里干得像砂纸,舌头打结。我该对一个绑匪说什么?他抓了我儿子,是我让他跑掉的。
“当然不是!”
“这条线路有没有人监听?”
萨蒂颤抖着伸出手。“回来。”
好吧,我是不会报警,但如果他以为我会就这样离开,不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那他肯定是疯了。
萨姆被漆黑的影子所包围,刚好站在萨蒂能触碰到的距离以外。起初,他出现在远处,接着走上前来。在萨姆身后,黑暗的虚空在延展,像一条隧道在追逐他。萨姆向后面看了看。等他回过头来,从萨姆眼中逸出的恐惧感几乎让萨蒂的心脏停跳了。
“萨姆!”
“你找到了?”
萨蒂坐下来,偷偷观察墙壁正中的暗色玻璃。她知道这块有色的窗户是干什么用的,她看过《法律与秩序》。
接着萨蒂陷入昏迷。
“你看起来真邋遢,萨蒂·康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