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的,”他声明,“等你感觉好点我就走。”
她急忙赶到楼下。菲利普还没走。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往里面仔细看了看。盒子里没有卡片,只有一团皱巴巴的黑布。她打开布团,有个东西滚到桌上。
“在哪找到的?”菲利普问。
萨蒂后退了一步。“你以为我没想到吗?”
萨蒂一看到好友充满泪水的双眼,就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他会杀死我的宝贝儿子的,利娅。萨姆非常害怕,我能感觉得到。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没法安慰他。”
“我之前说的是真心的。你可以留着房子。”
“可我坚强不起来,”她痛苦地说,“我又软弱又——”
她在心里记下一笔。清洗墙壁。
没有你,萨姆,我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他说会把萨姆寄给我。切成血淋淋的碎块”
“那他肯定还有一辆车。”萨蒂推测。
警探的话根本起不到安慰作用。
又吃了两片安眠药,她终于如愿沉沉地昏睡过去。
“街对面的邻居送来了这个。”利娅递给萨蒂一个用棕色纸包着的小包裹。
是萨姆手指上的血。在那个包裹里。
“什么?”
第二天早上,萨蒂的整个世界在她周围轰然倒塌。她的知情不报成了头条新闻,每个电视台都在播放相同的报道,最后一个被绑架儿童的母亲一直知道雾魔的相貌。全国每份报纸都刊登出萨蒂画的素描。对于隐瞒如此关键线索的母亲,记者们毫不留情地表示着蔑视,连警察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我们找到那辆车了,那辆轿车,”杰伊对他们说,“车是租来的。没有指纹,没有罪犯留下的痕迹,只在后座上找到几缕萨姆的头发。”
“还有……那根手指是萨姆的。”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利娅出现在厨房里。没有人应门,她就自己从车库里进来了。
萨蒂盯着墙上的一块污迹。她打扫卫生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明天早上,她要记得把墙刷干净。毕竟,她不想要一栋脏兮兮的房子。萨姆很快就会回家了,一切都得准备妥当。
“是我的错,”她和儿子的幻影争辩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做一个母亲、爱你的孩子、把生命捧在手心里、看着它开出美丽的花朵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看着一个恶魔夺走你的宝贝儿子,心里清楚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是什么感觉。过去这些天,我没有一天不责怪自己,我一直在想,我之前是否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么小……上面还有血。这血是哪里来的?
也对墙上的那块污点感到羞愧。
萨蒂崩溃了。她哀号着瘫坐在地板上,情绪异常激动,菲利普根本无法让她平静下来。
萨蒂茫然地看着丈夫。“为什么?”
刺耳的尖叫声打碎了空气中的宁静。
“我知道。”
杰伊点了点头。
利娅站在床边,眼里全是担忧。她温柔地理顺了萨蒂额前的刘海。“安眠药很快就会见效。”
至少他还有点良心,还会显得不自在。
“我去开。”利娅轻声说。
“邻居?”
不,不是你的错,妈妈。
“你得休息一会儿。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就在楼下。”
“但也有可能他真会说到做到,”利娅劝道,“听着,谁也没资格怪你。他对你下了最后通牒,对吧?”
菲利普离开后,萨蒂只吃了几口托盘里的食物,就感到一阵反胃,刚跑到卫生间,就忍不住开始呕吐。
“我爱你,我的朋友,”利娅忍着哭声说。
萨蒂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在颤抖。她盯着双手、盯着手指看了一会儿。最后,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小指头上。
那个包裹击碎了她的希望。包裹上用黑色水笔写着萨蒂的名字和地址,但仅此而已。没有回邮地址、没有邮票、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它是经过加拿大邮局投递的。
“一定要处理好这个。”她指了指信封。
萨蒂摇了摇头。她不打算等警察来。她必须马上知道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门铃响了。
“机场。我们检查了所有航班。他们没上飞机。而且那也不可能,因为萨蒂说萨姆昏迷了。”
她走出卧室,关上房门。
“不管这事是谁干的,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杰伊试图安慰她。“就是说他会保证不让伤口感染。我觉得萨姆还活着。”
一截小小的、血淋淋的手指。
“还没想好。在我找到新地方之前,可能先在利娅那里呆几周。”
“我知道我是个非常糟糕的丈夫,”他跟妻子说,“但我不希望你恨我,萨蒂。”
萨蒂拧开第一瓶酒,举起酒瓶,默默地向多年的清醒致敬。然后把黑麦威士忌灌了下去。一开始,辛辣的酒精带来的是火辣辣的感觉,接着,她觉得浑身暖洋洋地、十分舒畅。一种熟悉的感觉。对一位失去已久的朋友的美好回忆。她又干掉另外两瓶酒,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回床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手指呢。”她忐忑不安地问。
“说到做到。”
“对,盖尔,她家的狗老乱叫的那个。她说有人搞错了,把这个放她门廊上了。”
“不。”萨蒂摇了摇头,小声说。
警方说他们会用冰保存它。DNA比对需要1天时间,但萨蒂知道那就是萨姆的小手指。她曾无数次亲吻过萨姆的小手。还有另外一件事。这只是个开始。萨姆的某个部位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门口。也许每天一根手指。
“你要去哪里?”菲利普问。
“我们都变了,菲利普。”
萨蒂迎着利娅的目光说:“你会保持沉默吗?”
“不,不是的,你做的是你认为正确的事。”
萨蒂惊慌失措地躲在屋子里,拒绝应门。每次电话铃一响,她都会吓一跳,尤其是马修·博尼克的号码出现的时候,她现在无法面对他。
盒子的颜色和发色一样。小麦色。
为了赶走这些可怕的想法,萨蒂不顾一切地掀开毯子,踉踉跄跄地走到菲利普放袜子的抽屉旁边。她胡乱翻了几下,然后把抽屉倒扣在地板上。3瓶袖珍装黑麦威士忌从她脚边滚过。
萨蒂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舌头粘在上颚上,好像裹在一层沙子里。她向桌前移动,有些期待一碰到包裹,它就会化为一团火焰。但它没有。萨蒂的嗓子像被堵住了,胃也像在造反似的不停搅动着。
利娅紧紧地抱着萨蒂,哀声道:“我知道,萨蒂,天啊。”
“都是我的错。”
萨蒂没有理她,而是撕下包裹外的包装纸。
“给。”她把信封扔在丈夫面前的桌子上。“签好名,封好口,送过去。我这月底搬走。”
杰伊咬了一下嘴唇。“手指切下来之前已经失去知觉了。我们发现有微量的局部麻醉剂,因此我们相信他有医学背景。他可能是急救员或医生。或是从事类似职业的。”
萨蒂欢迎这暂时的休战。最近,她没有多少平静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有要求,杰伊·卢卡斯探员、菲利普……甚至利娅。他们像嗜血的水虎鱼一样撕咬她,夺走她的自信,还有她残留的最后一点希望。
“还不知道是不是萨姆的。”她说。
也许是因为她害怕如果签了那份文件,签字放弃她的婚姻,萨姆就永远都回不来了。或许牢牢抓住她的婚姻,就能让儿子回来。也许她和菲利普还有希望。
“你不会有事的。”
萨蒂皱了皱眉头,想起之前说过些难听的话。她真对利娅说过那些吗?这太不像她的为人了。萨蒂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
她尖叫着把包裹扔在餐桌上。
她摇了摇头,回忆着。
警察离开后,利娅把她在床上安顿好。
一看见他,萨蒂就靠在墙上,屏住呼吸,然后把在家办公的菲利普也叫出来。
“也许我们应该报警。”利娅建议道。
和萨姆一样,她的潜意识嘲讽地说。
利娅伸出双手。“萨蒂,你——”
萨蒂撮起嘴唇。“你想骗谁呢?”
她草草地在文件上签上名。
萨蒂看着离婚协议,提起笔,准备签下名字——但一种不确定感突然淹没了她。她不敢肯定是什么原因。他们的婚姻很多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她盯着自己的字迹沉思良久,那一笔了结了她妻子的身份。如此简单,如此迅速。她的婚姻结束了——死了。
几小时后,萨蒂一觉醒来,发现菲利普已经搬回来了。
“不!你没资格批评我,谁都没有。你当时不在场。我要我儿子活下去,难道就没人明白吗?我宁愿萨姆活着,哪怕和那个——那个恶魔一起生活,也不希望他死掉。”
菲利普看着妻子,眼中有种炙热的神情。“我试过努力做一个好丈夫,但我不是那个材料。我、我真的爱过你,萨蒂。用我知道的最好的方式。但萨姆出生了,然后一切都……变了。你变了。”
利娅抓住她。“怎么了?”
菲利普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把自己关到书房里。这一举动说明他实际上已经对萨蒂撒手不管了。而且他俩心里都明白。
“你是我认识的最坚强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软弱的人是我。不是你。”菲利普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坚强些,萨蒂。为了萨姆。”
“你得坚强。”
“老实说,如果处在你的位置上,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也许我会告诉警方,并且希望他们不要透露给报社。我是说,没有其他人见过雾魔。你看见了他的脸,这个信息非常重要。”
萨蒂摇了摇头。“如果我告诉警方雾魔长什么样,也许就会有人能认出他。”
雾魔现在在对萨姆做什么?
萨蒂的头猛地一晃。“我不想要,菲利普。有人从这座房子里偷走了我们的儿子。现在这里被污染了,被玷污了。不过我确实有一个要求。”
“在这件事里,你也是受害者。”杰伊跟萨蒂说。
那晚6点,杰伊出现在他们家门口。
那为什么还要犹豫?
“还有呢?”
菲利普煮了个汤给她做午餐。
“我马上就去递交。”
除了杰伊。
她哭泣着,哭到胸口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洞,然后陷入了梦乡。
萨蒂抓住她的手。“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利娅?这段时间,只有你还对我不离不弃。”
“不,不是觉得。我知道。”
“你得吃东西,”他把托盘放在妻子膝盖上。
过了好一阵子,萨蒂才意识到那是她的叫声。
萨蒂盯着利娅的手。“不……”
萨蒂跌跌撞撞地上了楼,走进卧室,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马尼拉纸信封。里面装着菲利普前一天晚上签好的文件。
他离开后,萨蒂蜷起身子,哭着说:“那个混蛋伤了萨姆,这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
利娅不安地盯着那个盒子。“你不会真觉得……”
不!不要想那个!
“我要打给那个警探。”利娅坚决地说,一边伸手去拿电话。
菲利普收拾行李搬去酒店时,萨蒂知道过去的生活已经离自己而去。她的人生就是一起火车事故,而且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