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干吗不出来?我为什么还得把我的宝贝们送走,自己留在后头找他?”
“那好,你干吗不尝尝这个呢?尝尝这个滋味:有了一张床睡,人家却绞尽脑汁琢磨,你每天该干些什么才能挣到它。尝尝这个滋味。要是这还不够,再尝尝做一个黑女人四处流浪、听天由命的滋味。尝尝这个吧。”
“厩楼?什么厩楼?”
“他没在那儿。他本来说他会在那儿,可他没在。”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丹芙为了设法让宠儿和她合住一室,都快急疯了。睡在她上铺并不容易,得担心着她是否还会犯病、长睡不醒,或者(上帝保佑,千万可别这样)下床漫步出院,像她漫步进来时那样。她们在那里可以更加随便地说话:在夜里,当塞丝和保罗·D睡着以后;或是白天,在他们俩都没到家的时候。甜蜜、荒唐的谈话里充满了没说完的话、白日梦和远比理解更令人激动的误解。
“他看见了那些家伙对我干的事,还让他们接着喘气?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你。这是事实。”
“我们为丹芙好好地打了一架。也得为她来上一回吗?”塞丝问道。
“什么?”
“他崩溃了,塞丝。”保罗·D抬眼看着她,叹了口气,“全告诉你也好。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搅乳机旁。他涂了自己一脸的牛油。”
“我不能,塞丝。我就是……不能。”
“到我屋里来,”丹芙说,“我会在上边好好看着你的。”
“我只是不明白干吗待在一起。她为什么抓着你不放是明摆着的,可是你为什么也抓着她不放,这个我就搞不懂了。”
慢慢地,慢慢地,花了尽可能多的时间,塞丝挪向桌子。
“我也拿不准。是我心里的一种滋味。”
“他告诉你的?”
“你告诉我的。”
“一个字没说?”
等到她平静下来,丹芙擦去了秽物。宠儿说道:“现在去睡吧。”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这世上也就独你一个。”塞丝回答道。
“那些滋味我全清楚,塞丝。我又不是昨天才出娘胎的,我这辈子还从来没错待过一个女人呢。”
“不是。不是俩。”
“她什么地方得罪你啦?”
坐在饭桌旁,嚼着饭后的金雀花草,保罗·D决定安顿她。同城里的黑人们商量一下,给她找个地方住。
“你对他说话了吗?你什么也没对他说?总得有句话!”
“他在那儿。”
姑娘们离开以后,塞丝开始收拾饭桌。她把盘子堆在一盆水旁边。
塞丝踱来踱去,在灯光里踱来踱去。“地下联络员说:最迟星期天。他们抢走了我的奶水,可他看见了却没下来?星期天到了,可他没到。星期一到了,可还是没见黑尔。我以为他是死了,才没来;然后我以为他是被他们抓住了,才没来。后来我想,不对,他没死,因为他要是死了,我该知道;再后来,你过了这么多年找到这儿来,也没说他死了,因为你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好吧,他不过是给自己找到了更好的生路。因为要是他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就算不来找我,他也肯定会来找贝比·萨格斯的。可我根本没想到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塞丝抱紧两肘,好像怕它们飞走似的。
保罗·D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你可不能这么说。”
“他说了什么吗?”
“他看见了。”
“嘿!嘿!听着。你听我说。一个男人不是一把该死的斧头,去他妈的砍掉、劈掉、剁掉日子里的每一分钟。是倒霉事找的他。他砍不倒这些事,因为它们属于内心。”
“为什么?!”
“我嘴上戴着个马嚼子。”
“可黑尔又怎么你啦?黑尔总和你在一起。他从不撇下你。”
“他没法从厩楼里出来。”
“那么他更坏,他撇下了他的孩子。”
“我来这儿那天。你说他们抢了你的奶水。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把他搞得一团糟。就是那个,我估计。我只知道有什么事让他崩溃了。那么多年的星期六、星期天和晚上的加班加点都没影响过他。可那天他在牲口棚里见到的什么事情,把他像根树枝一样一折两断了。”
“没撇下我他撇下谁了?”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因此而心怀感激。一般来说,她能马上看到她耳闻的画面。可是她没看到保罗·D讲的事情。脑子里什么都没出现。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她跳向一个适当的问题。
“没有。”
他刚刚有了这个念头,宠儿就被自己从面包布丁里挑出来的一颗葡萄干噎住了。她向后倒去,摔出椅子,掐着脖子翻来滚去。塞丝去捶她的背,丹芙将她的手从脖子上掰开。宠儿趴在地上,一边呕吐,一边艰难地捯气。
他想把她撵走,可是塞丝让她进来了,他又无权把她赶出一所不属于他的房子。打败一个鬼是一码事,可把一个无助的黑人姑娘扔到三K党魔爪下的地方去,则完全是另一码事。那恶龙在俄亥俄随心所欲地游弋,极度渴求黑人的血,否则就无法生存。
“你头顶上的那个。在牲口棚里。”
“他看见了。肯定的。”
“假如他活着,而且看见了,他就永远不会迈进我的门。黑尔不会的。”
塞丝扔下盘子,盯着他。“谁抓着谁不放关你什么事?养活她并不费事。我从餐馆捡回一点剩的就行了。她跟丹芙又是个伴儿。这个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那你还牙痒痒什么?”
“一个字没说。”
“不是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