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接触绘画课时,我看着松年先生、百年先生画的古画缩图,也依样学样地画。
虽然没有要求缩图帖的特定纸张,但我尽可能挑选带庵的好纸装订成册。最近,我用的是薄薄的硫酸纸,这种纸正反两面都能用,写生花草之类的很方便。
只要展开一幅缩图,我就能迅速回顾,并在脑海里明确勾勒出这幅缩图的原图。这就是下苦功夫画缩图给我带来的回报。
现在我手边有三四十本的缩图帖。每本的页数和厚度都不尽相同,从厚的到薄的,样式形形色色。开本有大有小,横翻页与竖翻页不统一。
那捆缩图帖就一直裹在包袱皮里,在房间的一角放了一个多星期。
不过我在每张帖上都标注了日期。日后回想起来,用画笔付出的辛劳让人发出感慨。多少年过去了,只要翻开缩图帖就能回想起当年的种种,令人不胜怀念。
这道理就像是,用钢笔写硬笔书法的人写不好毛笔字。
那时每每召开展览会,不管在怎样的场合,我都不忘带上文具筒和缩图帖,一画就画好多幅。
所谓绘画,最终还是要落实到笔头上,所以就算画缩图或速写,我也常用毛笔。毛笔画出的线条是如此流畅,比铅笔更锻炼笔力。
当时都快绝望了,住过几十年的画室如果被火烧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最牵挂的就是那些缩图帖。
从元旦早晨开始,我就一头钻进京都的博物馆里画上一整天的缩图。这也经常让博物馆的管理员大为吃惊。这些往事都让人备感感怀。
我画缩图画,哪里还管它是盂兰盆节还是正月呢。
我也经常在展会或博物馆买那种复印照片,因为自己没有付出辛劳,即便看照片也回忆不出原画的韵味和细微的线条。
在画画之初,我就开始画缩图了。即使现在路过博物馆,也偶尔会进去画一下。
我之所以努力画缩图,原因就在于此。
其他的东西我都丢到脑后,最先把缩图帖归拢到一起,用包袱皮打包好,一边思考着怎么带着这个包逃出去,一边观望火势的发展。让人庆幸的是,风改变了方向,大火蔓延到第三家就停了下来,并没有殃及我家。我终于舒展愁眉,放下了手里的包袱。
前几天,我家前面的那条街发生了火灾,火焰映得画室的窗户一片通红,飞散的火星哗哗地落在屋顶上。眼看着风吹过来,我心想:“这下可糟了。”
哎呀,那幅画是……对了,应当是封存在那个大缩图帖的某一页,甚至让我清晰地记起细小的斑点。
很早以前,我的老师栖凤先生一画大作,就会同意我画此画的缩图。如果白天去画,会打扰老师制作,可夜里画到很晚又会给家人添麻烦,所以我经得老师允许,可以一大早就去画缩图。在工读学徒和女佣起床之前,我就趁着蒙蒙的晨色去老师的画室,所以经常吓到他们。
现在的年轻人都用铅笔学画缩图,我可能是长期以来养成了习惯,觉得用文具筒和美术毛笔画起画来更顺手。
花鸟、山水、画卷的局部图、能面,以及与风俗相关的独特展品,我都觉得特别有意思,便毫不客气地一个接一个地贪婪画下来。
我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才凝结出了硕果——缩图帖,它是仅次于我的生命,或者说等同我的生命的宝贵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