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甲午战争到明治三十年前后,日本女性流行梳扬卷。前几年,镝木清方先生在帝展上展出了一幅《筑地明石町》,画中的妇人就梳着这种发型。现在也偶尔能见着梳扬卷的身影,这种扬卷兼具朝气与调皮的情趣。
大阪有一位闺秀画家叫尾形华圃,她大约比我年长三岁。跟她逛东京博览会那次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去东京游玩。我们还去了日光等地,花了一周时间一直在参观名胜古迹。
要说最近引领日本潮流的先驱者,我就想起了九条武子夫人了。
在大正四年至大正五年间,我想画一幅《月蚀之宵》参加帝展,就请武子夫人做模特儿。但是我不像西洋画家那样,只从一个角度对人物进行写实性描画。我通常是这样写生的,先从各个角度观察模特儿,画下我认为好的部分,最后综合整理。所以就得麻烦武子夫人一会儿站起身一会儿又坐下去,我从侧面和背后等不同角度对夫人进行写生。
不论是羽早稻还是裂笄,这类发髻都已消失在日常生活中,但戏剧的演出假发还保留着各种美丽造型的发髻。把发髻盘结成具有现代风情的江户子发型,或者在发髻上装饰捌鬘桥,再往发髻上横插一根发笄,对传统发髻巧加设计便能花样翻新地打造出别致的发型。
对过了花期的女子而言,裂笄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情趣。这种发髻有形似岛田崩的地方,非常适合婚后育有小儿、剃落眉毛的女性。
而当下很多人都争先恐后地追逐时尚潮流,她们也不顾那些流行的东西是否适合自己,从和服的纹样再到发型款式都原样模仿下来,结果把自己打扮得奇奇怪怪、不伦不类。这些人或许是自我感觉良好吧,可谓不知者无烦忧,她们看上去还颇为气定神闲。想来,这是一个特别不可思议的现象。希望我们女性都能认真思考一下什么样的东西、怎样的发髻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武子夫人生前为了做和服,都是亲自去布料店挑选风格或纹样,订购中意的布料。前些日子我在大仓男爵、横山大观等人的迎送会上,得以有幸遇到京都城内屈指可数的美人们。席间的女子有的眼眸明亮,有的发际线圆润,还有的嘴角可爱,总之,很多女子都是单个五官长得很漂亮,却罕有长着一张精致脸庞的。首先,我总觉得那个领域的人缺乏文雅气质,光是这一点就让人觉得缺憾。说到这儿,我认为像武子夫人这样的人真是世上罕有。
我在画院学习绘画的时候,有一个老前辈名叫前田玉英。那会儿我大概是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画院让女学生穿褐色的和服裤裙,所以我门都得服从要求,穿裤裙上学。我还记得因为规定穿裤裙,还让人买过鞋子。
说到这儿,花柳界的艺伎们就很有勇气。有一次在先斗町,我和远近闻名的美人吉弥谈天时,说起了高祖头巾。我觉得用紫色绉绸之类包裹住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庞,显得人特别有朝气。吉弥听了我的话也深表赞许。因此我劝说她:“你特别适合抹香粉。”她便说要尝试一下。聊完天,我们就告别了。
我家以前一直住四条通,在如今的万养轩的所在地开了一家茶叶铺。然而在我十九岁那年,我家毁于一场大火,粉本和写生稿也都化为了灰烬。现在万养轩对面是今井八方堂,原来是小町红。每天都有顾客在那里排队买唇脂,店家往小瓷碟里挨个刷口红。从乡下来京的人们常常成群结队地聚在店里,町上的少女们也来光顾那家店。我记得那时,少女们经常盘着羽早稻发髻。所谓的羽早稻比鬘下地的发髻要大一圈,而且看起来更高雅。
在当时也有姑娘梳着裂桃髻。这种发髻非常漂亮,但是跟羽早稻相比,不知何处还是缺少了些许的韵味。
鸳鸯髻等发型也是可爱又文雅的。鸳鸯髻原本是京都风情的发髻,插在岛田髻上的捌鬘形似鸳鸯的尾羽,捌鬘桥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顶髻就像一对相亲相爱的雌雄鸳鸯。我记得在戏剧《椀久末松山》中,椀久的妻子就梳这种发髻,另外《三胜半七》的阿园似乎也梳着鸳鸯髻。
从前的鸳鸯髻不再适合现代风尚,所以我尝试做了一些改进,把盘发挽成裂桃髻,顶髻则梳成鸳鸯的形状。京都日式发髻的实干派们成立了“新绿会”,该会研究各式的发型。有一次新绿会的会员来问我,能不能帮他们构想一种新发型。我说“如果发髻盘成鸳鸯,再把盘发梳成江户子,不知效果如何”,后来我就实践了一番。设计好后,我立刻把它展示给大家看。这个发髻很新颖别致。
我真心希望妇人们能有魄力,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时尚流行来。
然而,梳着时下不流行的发髻也会显得太过庄重华丽。正因为这种发髻会引来他人注目,所以要是没有自我感觉非常好的信心,便会自惭形秽。
昭和五年
那时,既有人梳着华美的大发髻也有人梳着精巧的小发髻。或许是因为发髻梳理的大小,它们的称呼也有所差异。还有一种跟扬卷很相似的发髻叫作英吉利卷。
我也时常对着镜子画自己。穿上绉绸之类的柔软衣服,来到镜前观察衣服皱起的线条。这样画画就不必顾忌模特儿和自己的感受,镜里镜外都能放松身心,无拘无束。
自古流传下来的日式发髻中,很多造型都令人赏心悦目。现在那些难得一见的美丽的发髻,还依然保留在某个地方。它们就保留在戏剧表演的假发中。
在一处貌似百货商店的地方,年长或年少的女性纷至沓来,她们的身影也比京都人花哨浓艳,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还记得在博物馆遇到的那位女画家。她梳着时髦的发型,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身着华美的和服外褂,挎着色彩艳丽的包袱,而且手正在执笔画着什么作品的缩图。见她一副像煞有介事的架势,我就凑近看了一眼,心想:什么嘛,画得也太糟糕了吧。
最近流行华丽夸张的束发,日本传统发髻却渐渐消逝了。比起束发,我则更喜欢日式发髻。
说起来,那还是在明治二十一年左右,各个领域都风靡西洋文化,走在街上就能看到几个梳着西式束发的女子身影。最初流行的束发发型,是把后面三组头发盘成圆形,罩上发网,再把刘海放下来剪齐。玉英前辈当时就一直跟着这样的流行风尚,而我也梳过束发,并且往头上插上一根蔷薇花的簪子之类。
现在,我想起一件很奇妙的往事。在我二十二三岁,明治三十年的时候,男人们流行在黄八丈的和服外面套一件绉绸的外褂。松年先生、景年先生等人都是这副穿衣风格。
不过要想成为时尚前沿的弄潮儿,却需要时间和金钱。而且,非是美人不可。所以我觉得,如果是美人,不论什么样的装束风格都适合她们。
和服上曾带着黑色的领口。现在流行花色朴素、纹样细碎的布料。我现在还在留着在十三拜时穿过的和服,穿上后也不觉得特别异样。越到后来,和服的图案越有一种颓废的华美——大概就是这种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