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还是他自己,他会感激你不去理会他说的话。”
“我确实想——”
他们看到邮递员停了下来,把信投进信箱,于是一起从花园走过去。
杰克站起身。“我说过了,眼下事情有点困难。我正尽力而为。格罗瑞在帮我,是不是,格罗瑞?”
“看来我也最好希望她说错了。”
他笑了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为了可怜巴巴的三十八块钱,我这么忧心受煎熬。”
“叫什么呢?”
“你想得太多了,杰克。如果他真觉得你是个窃贼,他会把家里钱柜的钥匙给你吗?”
“是的,大人。我记得我迟到了。”
“他又高又大?”
“可怜的老家伙。对不起。换作我,也不会要我这样的麻烦的。在他这个年龄。不是说我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他接着说,“唔,要是再有一次入室抢劫案的话,警察就要找上门了。”
她说:“我答应过帮你就会帮你的。不过估计你是不想让我对你太生气的。我生气时,也是不理智的。”
“我懂了,又在取笑我的体格了。”
他说:“当然了,我原谅你。我有什么选择?”他把信从信箱里取了出来,一份账单,一封是卢克写给父亲的信。他瞄了一眼,递给了她。“你有没有再收到他的信?你的,呃,未婚夫?”
“呵,我不知道。我是你的哥哥。有朝一日,我要堵住他的去路,打他个脸青鼻肿的。挽回一点残剩的家族荣誉。”
她看了看他。
“是的,”他说,“做个苏格兰人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苏格兰人!”他大笑。“我想那些人我一个都还没见过呢。”
“怎么?”
“孩子们!”他们的父亲叫道,“来帮我一下吧!”
“我挺好的。”
她伺候老人躺下睡觉后,去了园子里。杰克已经在干活了,正铲着杂草。他停下来看着邮递员在对街走过,然后点了一支烟。
“不。”
他笑。“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跪求。”
他点点头。“你知道我是对的。”他说,“我不想让你来安慰我,格罗瑞。我想让你来帮我。这事儿会毁了一切的。这类事我应付得非常不好。而且碰到次数越多,做得越糟。”
“警察。这可是基列。”
他说:“五年。差不多有一千八百天。你几乎以四天一封的速度收到他的信。”
“是的,你活该。你知道我不喜欢提起那档子事。”
“不。”
“不是,你是差点儿迟到了。这点差别很重要。你跑过教堂的转角,手一撑跳过护栏,落在台阶上,动作矫捷漂亮。然后你看了看我,我想你是希望我会高兴,我当然高兴,非常高兴,你妈妈也是。是的。把那把椅子搬过来,坐一会儿。让我好好看你一眼。”
“那很好,”父亲说,接着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刚刚做了个最伤心的梦!我奶奶总说,早上的梦很灵验。我希望她这话说错了。”
“过来坐这儿,照我说的做吧。”
“好的,大人。”
“对不起。我会做这事的。”
“只是要你好好爱护自己。这是我唯一要求你做到的事。不要伤害你自己。不要忽略上帝给予你的让你安慰贴心的东西。你的家人,你的兄弟姐妹。他们告诉我还没有收到过你的只字片语。”
“来了,爸爸!”
他拿掌根擦了擦脸。“谢谢你,格罗瑞。你真好。”
“你给他写信吗?”
杰克呵呵笑了。“我可能应该先刮刮胡子,梳梳头。”
“有时候他只是从杂志上剪下诗歌,签上名字。”
“好,”她说,“那你还是开始多吃一点吧。”
他耸耸肩。
他说,“就和我一起把事情想想明白。帮我一起想,如果事情变糟糕了,该怎么做。怕成这个样子,可能显得有点神经兮兮的,可是我真的是怕。”他呵呵一笑。“这辈子,我挨过——我挨过很多难事,但要再来——要是得挨上三十天,那我这辈子就差不多完了,”他说,“我怕自己头脑不清,小妹妹。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事。”他又说:“你得让我清醒不醉。这是首要的事。”
“是的,他会的。这正是他会做的。他会觉得我可能缺钱。他会给我钱,免得我再去偷。他刚刚说的就是这么回事。”
他替她打开门,随她进了屋。他叫道:“格罗瑞。”
“呃,我或许不会忘记剪诗的那段。可能派得上用场。还有四百五十二这个数字像是烙在我的脑子里了。”他看着她的脸。“还有,想到你的灵魂也有些小污点,这让我备感安慰,这也很难忘得了。不过我答应会努力一下的。”他接着又说,“怎么了?啊,哭鼻子了!世上唯一的朋友,我让她哭了!”
“你在哭。”
杰克大笑。“是啊,当然是啰。这么说,他照样还是个混蛋。”
“啊,甩掉你!过来一点,我可以看到你,儿子。梦里就是这样的。我怎么也没法看清你。”他说,“你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的复活节,你得到了一套新衣服吗?其他几个孩子发了些牢骚,他们说你反正永远也不会上教堂的。但那天,你来了。衣服有点大,但你看上去非常的俊秀。你的领带挂在脖子上没系好,你走到我跟前,我帮你打好了领带。你还记得吗?”
她说,“留心费辅爵士。”
他笑了笑。“你认为我是个小偷。”
她说:“原谅我,杰克。”
“可能吧。”
“你想收到吗?”
杰克站在门边,眯眯笑着。“还在这儿,”他说,“你还没甩掉我呢。”
“很好。”
“反正你也去邮局了。这是我没法理解的一件事。一个人有三个好兄弟,没必要像匹孤独的狼一样独自应对世界。他们都会很乐意帮你的。要是我还能帮上什么,我会很乐意的。”
“不是。”
“什么?没有。”
“卢克昨天打电话来。他问你愿不愿意和他说上几句,我只好说我不知道。他让我向你转告他的挂念。他说他们全家都挂念你。”
她说:“看来我可以期待那种境界了。”
“跟你说过了。我答应帮你。”
“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现在不要走开,留下我一个人。”他用手捂住脸,又笑了笑。“一分钟之前,你脸上是那个什么表情?啊,对了,‘向上帝发誓。’”
杰克把椅子放在父亲的床边坐了下来。
她说,“我没有哭。你要不要我的帮助?”
她走近一步,压低了嗓音说,“你可曾想到过这屋子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幸?这明显得很。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们能做的至少是不要再雪上加霜。”
老人撑着一只手臂,坐在缠在一起的被褥中,“今天早上做的噩梦!在被单间挣扎来挣扎去的,我已经用光了一天的力气了!杰克还在这儿吗?是的,他还在,你还在。”他又倒在了枕头上。
“有关系吗?”
“他出门在外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想?”
他像是沉思了一番。“一个罪人对另一个罪人的坦白,”他说,“我也一向不喜欢坦白。这只会把每一种恶果都释放出来,而如果你把罪事秘而不宣就可以避免那些恶果了。反正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就听我一次吧。”
父亲拍了拍他的膝盖。“你看,多简单的事啊。”他说,“我从来对你要求不多,是不是啊?”
“是的,大人,您对我要求不多。”
“我猜这苏格兰特性是宿命的代名词。这多多少少解释了一切。”
“那又怎样?照看一下爸爸。我回房间去了。我休息一下后我们再谈。”
他笑了笑。“好吧。我会忘了听到过那个某某人。”
“嗯,你还在这儿。你还活着。”他闭上了眼睛。
“噢,”他说,“噢。”随后他说,“报纸上登着呢,格罗瑞。有文章的。”他脸色灰白。他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我可以给你看的,报纸在我的房间里。”然后他对她笑了笑,他那疲倦苦涩的笑,既像是他太了解她了,又像是对她一无所知。
“我尽力而为,杰克。我会的。我向上帝发誓。不过,如果你要我帮你把这件事想明白,你得给我一点时间。而且你也得向我保证不要去理会爸爸说的话。他不应当用那种方式跟你说话的。他不太正常。他一向爱你胜过我们任何人。”
杰克呵呵一笑。“谢谢。”他说。
“喔,这不是真话,杰克。我还长着眼睛呢。你疲倦到骨子里了,谁都看得出来。”
“我当然会帮你的。不过你得告诉我该做什么。”
“我是说真的,格罗瑞。那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对老先生,对我也一样。他已经认为是我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