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迪把纸撕下揉成一团。“我没想到连这个也会要担心的。真有意思。”杰克笑笑,耸耸肩。“好吧,”泰迪说,“什么事会容易一点?”
一阵静默。
“嗯,是有几例。让她等上一年,等他们改善了疫苗,大概会安全一点。我还没有给我自己的孩子种疫苗呢。夏天我把他们送到乡下去,去科琳的家人那儿。他们现在就在那儿。”
“我不是说我们应该放弃。我只是提醒你我的见识有局限性。琢磨这事儿得费点神。”
“我知道你不会来的。”泰迪说。他仔细看了看哥哥的脸。“我怀疑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一辈子。我想说,你好好照看自己,但恐怕你也做不到。好吧,尽管来——”他伸出手。当杰克接住时,他另一只手搭在杰克肩上,拥抱了他。
泰迪说:“我们偏开原先的话题了。”
“真不幸。”
杰克说:“这么说最安全的是让他们离开城市。”
“呃,和人说话挺困难的。信教的人。”
“不必。我觉得这在有些事上是帮助到我了。帮助我理解一点。”他说,“你知道,有分开的不同的宇宙。我的宇宙碰巧只属于我一人。也有别的宇宙。这一点我至少是明白的。”
“是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困难吗?我从来不能理解。”
杰克和泰迪一起走到门廊上。他站在那儿,直到泰迪的车子开上了大街。然后他对格罗瑞说,“你觉得这就是海洋的声音吗?”风正吹刮着橡树的叶子,浓密厚重的橡树叶的哗哗声一阵阵地响起来又退下去,又响起来。“小时候我喜欢这么想。”
杰克说:“好吧。是的。我信奉上帝,我也信服经文是真理。仔仔细细地想过了。我可以这么说。得先休息一下。”
杰克容忍了这种亲密。他说:“我希望所有这些年来,我们之间的事可以好一点。我真心希望。有不少事我都后悔。”
格罗瑞说:“莱拉担心这个呢。她看到篇文章说,有时候疫苗引发小儿麻痹症。”
“是的,要是我信教,有些事或许会容易一点。至少,有这个可能。”
杰克点点头。他像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伸伸腰,手指插进头发捋了捋。“我真心希望我能信教,泰迪。那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对不起。”杰克清了清嗓子,“你有没有想过带你的孩子来基列?这儿会不会是个适合他们的好地方呢?”
杰克说,“有时候像是我在一个宇宙,而你们在另一个。你们所有人。”他耸耸肩。然后他看了一眼格罗瑞,像是要道歉。
在希望能信教几个字底下,泰迪写上让事情容易一点。
“喔,鲍顿医生,我可能一直都是这么感觉的,如果我婴儿期那些惊险可怖的故事是可信的话。”
“哦,对不起。我想到别处去了。”
杰克说:“是的,继续下去吧。”格罗瑞在他的脸上又看到了那盘算的神色,那种怪异的不带幻想的希望。
“你得走了。”
泰迪说,“写下来可能会清楚些。”他伸手往毛衣底下的衬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叠处方笺,又把眼镜戴了回去。又一阵静默。然后他在左上方写上了“信念”这个词,杰克凑过去看了他写的,大笑起来。泰迪撕下这一页,团成一个球。“我的想法是,”他说,“如果找到你能对他坦白直言的东西,我们就从这儿开始。我们总得从什么入手。”
杰克在桌旁坐了下来,为了可以低声说话,他坐在了弟弟旁边。他说,“他想让我告诉他什么?我是说,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我该怎么说?”他看了看泰迪。“问题是,我会撒谎的。我想过撒谎不好。呃,我想是不好。否则我就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呵呵一笑。“还有让我良心不安的事,让我自我感觉良好呢。可是,我只是让可怜的老家伙痛苦不堪,却没有什么缘由。只除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一点我现在意识到了。格罗瑞说会没事的。如果我试着,呃,跟他谈谈的话。”
他点点头。“卢克知道的。”
泰迪温柔客观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你有这种感觉多久了?”
杰克说:“说得对。”他又说:“你要是我,会说什么呢?我是说,他从来没让你——给他什么保证。是不是?”
杰克点点头。
杰克点点头。“你觉得他有可能相信我吗?”
“是的,我看到现在有疫苗了。”
“卢克是这么说的。”
“嗯。”泰迪把玩着眼镜。然后他往后一靠。“你知道,有一阵子我考虑过做牧师。非常认真地。但我得正视我不善于讨论这些事情的事实。就像他们说的,这不是我的天职。你和埃姆斯谈过吗?”
泰迪摇摇头。“那是为了让老人家好受一点。合情合理的医务上的事。”
“知道你觉得这没关系,这挺有用的。如果我对他撒谎的话。”
杰克笑了。“那可超出我希望的了。我是想告诉他我信仰——什么东西。或许不是肉体的复活,生命的永恒。但信仰点什么东西。”
杰克看了看格罗瑞,笑笑说:“可能吧。”
泰迪点点头。“我觉得,目前这种情况下,你这么做是好心的。我在冰箱上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有我的地址和电话。家里的办公室的电话都有。如果你想要保持联系。来看我们。”
过了一会儿,泰迪说:“喔,我们刚开始谈的时候,你说过你打算对牧师大人撒谎。那是你用的词,‘撒谎’。我说,就目前情况来看,我尊重这个决定。而且,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很不容易的决定,我也尊重这点事实。真的是这样。然后,我说我们或许能找到什么你可以说——但不全然是假的,这样我就把事情搞得复杂了点。现在我想,或许最好的还是你就告诉他,你信奉上帝。你把这事认认真真地想过了,你信服了经文是真理。诸如此类的。简短而直截了当。”
泰迪摇摇头。“我从来没放弃过教堂。我想这保证就足够了。”
“好吧。谢谢。”
“你想让杰克老叔哪一天出现在你家门口。”
“是的。我有病人在小儿麻痹症医院。有时候我不停歇地祷告。”
“我知道他会想要相信你的。”
泰迪说:“过去的几年相当糟糕。感谢上帝,新的病例出现不多了。”
泰迪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么说你是想要让他为你灵魂的状态安心。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
“是个例子。”
“你还想继续下去吗?”
“喔,我想我们得记住,呃,时间不多了。再过几个星期,他可能甚至都不记得你跟他说了什么了。”
“没有什么会比这更令我开心了。”
泰迪说:“嗯,听上去像是个开头。”
“我知道,”泰迪说,“没关系。现在你可以睡一会儿了。”
杰克捡起了团皱的纸,揉捏着,一边想着什么。
泰迪站起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帮上什么忙。不过我真的该走了,如果我们没有其他需要谈的事了。”
“我想是。暂时是这样。”
“对我有帮助。我可以做工作。”
“我。”
“当然是。只不过爹爹这个样子,不是时候。”
过了一会儿,泰迪说:“这事儿我得寻求点帮助。”
杰克微微一笑。“或许这不是个好主意。我不是真的看起来像是最近被羔羊之血洗净了,对吧?他大抵会知道的——几个小时前我的状态。他大抵猜到了一些。”
“有帮助——”
杰克笑笑。“还有个例子。埃姆斯。”
“比如说,爹爹。”
杰克看了看,笑了起来。“我可不确定那是个开头。在我看来这倒像是什么异端邪说。”
“可你仍旧,我是说,你确实——”
杰克说:“我试过,两三次吧。没关系。我只是想着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