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感到，床上，刚刚玛特菲神甫坐过的那个地方，如今坐着另一个人。他睁开眼睛看去。
“滚，滚，滚，离开我，牛头！”皇太子气愤地叫喊，“俄国沙皇的奴才！下流坯，全都是下流坯，无一例外！曾经是雄鹰，可是却成了戴轭的牛！把教会出卖给反基督了！我要不经忏悔而死，不领你的圣餐！……蛇的血，撒旦的肉……”
当天，对他又进行了刑讯。抽了十五鞭子，没等结束就把他从拷刑架上解下来，因为布留蒙特罗斯特宣称，皇太子有可能死于皮鞭下。
玛特菲神甫逃跑了。
“基督复活了，阿寥申卡！”
“神甫，沙皇有令，凡是忏悔时暴露出来的背叛或暴乱，你们忏悔师皆得向保密局报告，你可知道吗？”
约翰手里拿着的好像是太阳：那是盛着血和肉的圣餐碗。
司令答应一切责任全由他承担，于是玛特菲神甫便勉勉强强去了。
“别害怕，别害怕，孩子，别害怕，亲爱的，”他说，声音更低了，更亲切了，“主派我来看你，他自己很快也将随我而来。”
“我的上帝呀，我的上帝呀，你为什么离弃我？”他受着濒死的折磨，呻吟着，躺在那里翻来覆去。
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他低着头，皇太子看不清他的脸。老头既不像圣母报喜大教堂保管祭物的神甫伊万，也不像百岁的养蜂爷爷，阿列克塞曾经有一次在下城区森林的深处遇见过他，他当时坐在自己蜂场的蜂箱中间晒太阳，他白发苍苍，浑身散发着蜂蜜和蜂蜡味；他的名字也叫伊万。
他给皇太子领了圣餐。太阳进入他的体内，他感到没有悲伤，没有恐惧，没有疼痛，没有死亡，只有永生，永恒的太阳——基督。
“你可知道，你们的圣饼可像什么东西？像是倒在城里街道广场上的死狗！只要领了圣餐——这个人就能获得生命：你们的圣餐可真是万能——是砒霜，要不就是升汞；很快就渗进骨髓和大脑里去，一直渗进灵魂——然后你就在火焰地狱里休息吧，在地狱之火里呻吟吧，就跟不可救药的罪人该隐一样……你们想要毒死我，我可不干！”
“别让我去啦，大人！我不习惯做这种事。这是皇家的事，很可怕。要负责任的——躲也躲不掉。我有老婆和儿女……开开恩吧！”
夜里，他的病情恶化，看守军官害怕了，跑去报告要塞司令，说皇太子要死了，可别让他不经忏悔就死去。司令派驻军神甫玛特菲去给他举行忏悔仪式。可是他不愿意去，哀求司令说：
老头抬起头来。皇太子这才看清了，只见他的脸很年轻，认出了他是雷子约翰。
“驻军神甫玛特菲。派我来给你做忏悔。”
“忏悔？……可是神甫，为什么你长着牛头？……你瞧，脸上全是毛，头上有角……”
“伊万，伊万——正是我！”老头亲切地说，微笑着，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蜜蜂的嗡嗡声，或者远处传来的祈祷钟声。皇太子听着这声音，感到既恐惧又甜蜜。他竭力想看清老头的脸，却不能看清。
“真的复活了！”皇太子回答道，一股兴高采烈之情充溢了他的灵魂，好像是复活节那天在三位一体大教堂做晨祷时一样。
“知道，殿下。”
一只变形的黑猫跳到皇太子的脖子上，要掐死他，用爪子挠他的心。
“你是什么人？”
皇太子看着这只碗，重复着分裂派长老的话：
皇太子处于昏迷状态，认不出人来，说着谵语。
他突然睁开眼睛，盯着玛特菲神甫。
“你是伊万神甫？还是老爷爷？”皇太子问道。
“怎么样，太子殿下，做忏悔好不好？”他终于说，畏葸地希望他不拒绝。
玛特菲神甫惊恐地向后退去。他的手哆嗦起来，差点儿没把盛圣餐的碗掉到地上。
“如果我向你泄露什么，你会报告吗？”
“为了圣父、圣子和圣灵。”
玛特菲神甫沉默不语，垂下目光。
“有什么法子呢，太子？我们由不得自己……有妻儿老小……”玛特菲嘟哝着说，心里想：瞧吧，真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