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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基督:彼得和阿列克塞 作者:德·梅列日科夫斯基 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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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咸鱼干!”

Che si fugge tuttavia.

切莫指望明天。

Chi vuol esser lieto,sia—

阿芙罗西妮娅观看这一切十分冷漠,无异于观看涅瓦河和彼得保罗要塞。

“小伊索,你的事情不妙啊!你可怎么办呢?”阿芙罗西妮娅说。

在那遥远的故乡,住着严厉的爸爸,

啊,青春是如何美丽,

这两支歌,一支本国的和一支外国的,合而为一了。

“阿芙罗西妮娅·费奥多罗芙娜,我们在这里过的日子简直就是灾难。科学是如此玄奥,虽然我们天天拼命地学习科学,可就是弄不懂——不明白,不懂语言,就学不会科学。而在威尼斯,我们吃不饱,饿得要死——一天只给三戈比的伙食,没有吃的,就得喝凉水,没有衣裳穿,光着身子,丢人现眼。我们这些可怜的人要像牲口一样死掉,也没有人管。更糟的是我有病,不能出海。我不是航海的料!要是上帝不发慈悲,我就得死。就是步行,我也高兴回彼得堡去,只是别让我出海。途中可以乞讨,就是不能走海路——这全凭陛下的意旨了。”

但转瞬即逝!唱吧,笑吧,

想要幸福者皆能幸福,

这是一支情歌,是洛伦佐·美第奇为佛罗伦萨欢庆巴克科斯和阿里阿德涅节而写的。皇太子听着,不明白歌词;但乐曲却使他的心充满忧伤和甜蜜。歌词大意是:

啊,我的雪橇呀,我崭新的雪橇,

“呶,太太,唱支俄国歌吧!”小伊索说,甚至想要跪下,但身体一摇晃,差点儿没掉到水里:他站立不稳,因为一直在喝“酸汤”,由于不好意思而把酒瓶子藏在衣襟底下。裸着上身晒得黝黑的漂亮的桨手明白了,向阿芙罗西妮娅笑了笑,又向小伊索挤挤眼,把吉他递给他。他像调三弦琴那样调弦。

外国歌声里可以听出对过去的无限哀伤:

一道破旧的台阶直通大海,台阶两侧耸立着高大的柏树,像是送葬队伍中打火把的人,蓬乱的尖树冠被海风吹弯,永远阴郁地低垂着头。神祇的石像在黑影里泛白,像是幽灵。喷泉的流水也使人觉得是白色的幽灵。桂树下面的萤火虫发着亮光,像是坟头的蜡烛。木兰花的香气使人想起给死人涂抹的香料。一只栖息在别墅里的孔雀被人语声和嘈杂声闹醒,情绪高昂地走下台阶,舒展开尾巴,在月光下像是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大扇子。雌孔雀的哀鸣如哭丧妇刺耳的号啕声。泉水从悬崖上顺着头发丝般又细又长的草一滴一滴地落到海里,好像是无声的泪,大概是自然女神在山洞里为自己死去的姊妹们而哭泣。整个这座阴郁的别墅使人想起阴魂居住的乐土,冥界的树林,死而复活之后又死去的诸神的坟墓。

“那么我上哪儿去呢?要么远走高飞,要么到雅典去当僧人……”

“你相信吗,仁慈的夫人,我已经三年没有洗蒸汽浴了!”小伊索继续抱怨道。

他们驶离洒满金色月光的大海,返回黑黝黝的岸边。山脚下有一座废弃的别墅,这是文艺复兴时期在古代维纳斯神庙的废墟上建造的。

Di doman non c'è certezza.

在海面那条火路上,还有另一条船在划动,在金色月光中留下黑色的印迹。传来曼陀铃和一个女人的歌声: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维亚节姆斯基在小鄂霍塔府上的前厅;春天黄昏时分斜射的阳光;女仆阿芙罗西卡穿着长长的裙子,从下面掖起来,赤着脚,低低地弯着腰,在擦地板。一个最普通的村姑,小伙子们谈到这类姑娘时只是说,瞧,多么健壮,阿芙罗西卡又白又胖,像个洗得很干净的芜菁。但是他看着她有时想起在彼得戈夫看到的父亲收藏的一幅古老的荷兰绘画——《圣安东尼的诱惑》:隐者面前站着一个裸体的红发女妖,腿上有毛,生着山羊蹄子,像是罗马神话中的森林和田野之神法俄诺斯。阿芙罗西妮娅的脸上——嘴唇非常圆润,鼻子略略向上翘起,明亮的大眼睛蒙着一层薄翳,眼稍微斜而长——有一种山羊的野性和幼稚的无耻。他也想起古书中关于女人魔鬼般的美的箴言:女人是罪恶的渊薮,男人因女人而亡;女人和火是同样的深渊。

皇太子带着阿芙罗西妮娅月夜在那不勒斯湾里荡舟。

Quant è bella fiovenezza,

高高的和远远的,飞向故乡!

想要幸福者皆能幸福,

Chi vuol esser lieto,sia—

飞吧,我的小鹰,飞得高高的和远远的,

阿列克塞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情不自禁地把这个逃亡水手的命运跟逃亡皇太子的命运进行比较。

“怎么,小伊索,你对这里的生活腻烦了,想要回家吗?”她用懒洋洋的唱歌般的声音对坐在她一旁的那个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的人说,他是舰船见习生阿寥什卡·尤罗夫,“小伊索”是开玩笑给他取的绰号。

Di doman non c'è certezza.

“噢,那新鲜桦树枝条的笤帚,洗完以后再喝上一杯樱桃蜜水!”阿芙罗西妮娅颇有感慨地说。

“别洛焦尔斯克的胡瓜鱼!”

“很暖和,水面上也不潮湿。”她回答道,压下要打的哈欠。

他俩一唱一和,加重了彼此心灵的创伤。

他可真够严厉,从不发慈悲。

“没关系,老弟,上帝会保佑的,我们会一起太太平平地返回祖国!”他和善地笑着说。

“我的心肝宝贝,多么美好呀!”皇太子低声说。

“一喝这里的酸汤,就想起伏特加来,就要哭!”小伊索哼唧着说。

是用槭木做的,上面装着栏杆!

“能吃上点儿鱼子酱嘛!”阿芙罗西妮娅接过来说。

阿芙罗西妮娅微微一笑,看了看皇太子,突然高声地唱起来,好像是春天黄昏时在小溪旁白桦林里跳环舞时唱的一样。那不勒斯(古称帕耳忒诺佩)的海岸响起了回声:

他体验到一种类似音乐所产生的感情:音乐——就在这洒满水面的金色月光之中,它好像是一条从波济里波直到天边的火路;音乐——就在大海的低诉之中,就在这微风吹拂之中,就在这略带咸味的海上清新的空气之中,就在这从岸上索伦托飘来的柑橘和柠檬树的芳香之中,就在这月色朦胧中维苏威火山蔚蓝色的轮廓之中,只见它云雾缭绕,闪耀着红色的光芒,好像是死而复活之后重又死去的诸神的祭坛。

这是怎么发生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但对她几乎是一见钟情,对她的爱是粗野的,温情的,强烈的,如同死亡。

她在那不勒斯湾,也还是当年在小鄂霍塔的小屋里那个阿芙罗西卡,她在这里也还是跟当年过节时与其他仆人一起坐在墙根土台上一样,嗑着榛子(因为没有葵花子),把壳吐到洒满金色月光的波浪里:区别只是身着流行的法国时装,贴着俏皮膏,穿着鲸须架式筒裙,看上去更加妖媚和幼稚无耻。难怪恺撒的那两个护兵和年轻英俊的艾斯捷尔加济伯爵都瞪着眼睛瞧她,后者一直陪伴着皇太子出入圣艾尔摩城堡。阿列克塞厌恶这种男人,他们像苍蝇见了蜂蜜一样,总是把目光盯着她。

切莫指望明天。

皇太子听着他们说话,望着别墅,不禁笑了起来:这些日常的梦想和幽灵般的现实之间的矛盾真是奇怪。

而在俄国歌声里则可听出对未来的无限哀伤:

“呶,老弟,逃出虎口,又要陷入狼窝:在彼得堡,你要挨皮鞭的,因为你逃学——沙皇禁止这么干。”

皇太子强忍住眼泪。好像是他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爱俄国。但他是以一种新的感情来爱俄国的,他爱全世界,也包括欧洲:他把别的国家当成自己的国家来爱。像这两支歌一样,对祖国的爱和对别国的爱合而为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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