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要当个司炉辅助工,登上第一艘即将起航的货船,这就够了。 另一个水手说。
她停止了笑,说道:
天气好。 我说。
甚至在一切情况下。 我说。
我明白。 他说。
告诉我……
人们不是说,这种匆匆离别在很大程度上构成了港口遐迩闻名的魅力?夏天,许多游人去参观港口。然而,除了看到这是锚地之外,他们还知道什么呢?
在我们西西里, 他说, 海总像这样。
塞特港在另一边。 他说,一直在笑, 不过大海是这样美,她大概是想让人继续这份享受。
我就是这样来这里的。 我解释说,等他开口。
水使我凉爽,然而擦脸时,通过对比,我更强烈地感到了灼痛。于是我一直冲洗下去。我的脸好似曾被抓伤一样。两天以来,我一直感到脸颊疼痛。
是里窝那。 他笑着说。
换到游艇上,不一样了。要干的活儿不多,有时我就找点事做。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
我挨着他坐下。他巴不得有个人聊聊。他告诉我,两个月前,在西西里,她雇了他,接替一个留在锡拉库萨的水手。此前,他是一艘货船上的见习水手,那船在锡拉库萨和马赛之间运输橙子。他说:
我笑了。她也笑倒在铺位上。
一个人没有家庭,没有财产,没有证件,没有住所,恰恰相反,由于他无法利用这些老实人看重的保障,由于他独自一个转移都已困难,这时,难道不是在海边或海上他才感到最自在吗?
她在鼓励我开口,继续说:
水手们有点惊奇地听着她说。不过他们大体上都同意她的观点。
她垂下眼睛,不再笑了。
不管怎样,如果全丢在那里,就有点傻了。
他爱闲聊,对我说他也知道直布罗陀水手的故事,是船上的水于们讲给他听的。他赞赏直布罗陀水手,但既不明白 他为什么杀了那个美国人 ,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找他。
不说了。
然而,她还是很晚才回自己的房舱,在深夜,比可能需要的时间还要晚,比我上船后在她身边担任的角色所要求的还要晚。
我笑了。她也笑了。接着水手们也笑了。
我拿起一小段弦,无意识地绕在手上。
夜里剩余的时间,我没睡好。将近十点,我才醒来。我去餐厅喝咖啡。那里已有两个水手。我们互相问好。前一天吃晚饭时,我见过他们。他们好像已经习惯和我会面了。一喝完咖啡,我就朝甲板走去。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随着珍贵的海风吹来,一阵异常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出来时,我不得不背靠着酒吧的门,无疑,海是那样的蓝,令我目眩神迷。
你不健谈。 她说。
真是奇遇。 我笑着说。
她背靠着门,说道:
我喝了很多酒。但我还是被那可恶的烈日晒坏了。
非常引人注目。 我说。
这间不是经常有人住。 我说。
是科西嘉岛吗? 我问。
一个人怎么啦?
那你呢? 我笑着问, 你这个对罪犯有丰富经验的人?
你得带我去我的房舱。 我说。
前天我在舞会上看见您了。 他突然说道。
她停下不吃了,看着我。我还在吃。
他向我投来有些尴尬的目光,没有应对。
我环绕中舱转了一圈。她还没起来,不在那里。我走到前甲板,碰见前一天冲我微笑的棕发小个子水手。他在修弦乐器,还在唱歌。
在港口, 她继续说, 你明白,警察比在别处更应付不了局面,即使和别处相比,他们人数更多并且更加凶恶。他们仅限于监视出口,其余的事袖手旁观,他们懒得动。
还有, 一个水手说, 你在马赛港,就像在迭戈苏亚雷斯港加斯加港口城市。">差不多。
我去给你取护肤膏。 她说。
我三天前才认识她。 我说。
我起身去取。她也站起来,说道: 我不想再说了。
只有在那些港口, 她说, 一个人的一举一动才不会留下警察竭力寻求的不祥印记。在一座城市里,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印记,既有规矩的,也有不规矩的,为了不致弄错,警察会穷追不舍……
她不再吃了。她去取来两杯葡萄酒。
除非和那不勒斯位于同一纬度。 他说,笑个不停。
甚至在一个人钱多得不知干什么好的情况下。 我低声补充说。
她把身子探向我,仿佛这是个首要问题。
一个人怎么啦?
突然,她想起什么,笑了起来。她开始说: 有过一个人。
他也很少同你说话,不是吗?
向来如此。 我回答, 再说说吧。
来,我这就带你去你的房舱。
你瞧。 我说, 我嗅觉很灵。
前天,午饭时你喝得醉醺醺的。你不时站起来又坐下。你显得幸福。我想不起来曾见过什么人有那样幸福的神情。
船沿海岸行驶,相当靠近,眼前是一片狭窄的平原,有人居住,平原深处丘陵起伏。
我还没吃饱, 我说, 我再吃个水果。
我不再下船了。游艇仍是同一艘,仅仅名字换了。为什么还要下船?这游艇引人注目,不是吗?比我显眼?
有时候,人想要的并不是他最渴望的,相反,想要的是失去他最渴望的。但她不会由于这样的矛盾而痛苦。她有她的矛盾,和我的不一样。而我来到这艘船上,不是为了管闲事追根究底的。
不。我不是杀人犯。 我说, 有朝一日,我会对你说很多话。眼下我得打开我的行李。
她出去了。房舱安静下来,保持了好几分钟。我不再洗脸,等待着她。于是我清晰地听见了螺旋桨的震动声和海水撞上船壳的拍击声。我竭力想让自己感到惊奇,可是做不到。我只是奇怪她怎么不在房舱里了。她很快回来。我往脸上抹护肤膏。我既洗完了脸,又抹好了膏。她在铺位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我转向她。
你不吃奶酪吗?
当时我的确非常幸福。
还有, 她说, 待在海滨,感觉不是更逍遥吗?我想说,在某些情况下,是不是?
就是等那列火车开走时晒的。等了很久。
那别人呢, 我问, 他们带了些什么?
那么塞特港呢?
我还不熟悉大海, 我说,不由得笑起来, 可我相信我会喜欢的。
我们彼此无话可说了。
我走到舷窗前。这窗朝向大海,不像我以为的那样面对中舱。我走回盥洗盆,拧开水龙头。它有点锈住了。流出的水带着铁锈色,随即就清了。我洗了洗脸。它仍然疼痛。我在梧桐树下睡觉,等着雅克琳乘的火车开走时,脸被烈日灼伤了。她注视着我的举动。
我感觉到这人还没来得及见识很多我这类的人。毕竟他到船上才两个月。
她笑了,说道:
你被烈日晒得够呛。 她说。
没这回事,还是意大利。
从皮翁比诺起,船就要斜驶了。 我说。
一个水手打开收音机。播送的爵士乐很糟糕。
当然, 她温柔地说, 我马上带你去。
她又一次探下身子。她的贝雷帽掉了。天时已晚,睡觉的时候到了。她的秀发披散开来。
他给我看手中的弦乐器。
我们下到中舱。面对船尾楼有六间房舱。四间现已被水手们占用。她走进左舷第六间。这一间是空的,显然已空了相当长时间。这是只有一张铺位的房舱,和她的房舱毗连。镜子已失去光泽,盥洗盆蒙上了一层细煤灰。床还没铺好。
午饭后,我在旅馆周围找了你好一会儿。我想马上再见到你。看得出来,你平常并不幸福。你能幸福很好。
她又笑了,同意说:
一个人怎么啦?我不会放过你。
人们通常不看的东西, 她说, 是那些适合逃跑的小街、后台。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 我在那里看到的,往往都是些蒙人的幻影……
请原谅。 她说。
几乎一直没人住。
这也许使她厌倦,但她很少表露出来。
我犯过许多错误。 她说。
怎么样?
在巴黎,他和我说了一些。但这不成其为理由。
你不该洗脸,应当抹点护肤膏。
有过一个人, 她说,又笑了起来, 他上船时带了一只很大的行李箱。确实很大。我心想,也许他没有小箱子。第二天,他穿着一条白短裤来到甲板上。第三天,除了白短裤,又戴了一顶鸭舌帽。水手们都叫他站长先生。他本想尽快下船,他摘掉鸭舌帽,但已经太晚了。
你喜欢大海,不是吗?我的意思是……你在这里不比在别处难受吧?
告诉什么?
我没注意听她说什么。我在瞧她说,这很不相同。我眼里有什么,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指了指海岸上一个地点,那是一座城市,很大,烟囱林立。
从没碰见过。 她也笑着说。
确实, 其中一个水手说, 他们在土伦港比在巴黎让你安静多了。
她停下来,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