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我说， 我一向老老实实，按时度我的假。相信度假，就像相信天老爷。 我补上一句： 请您忘了我刚才所说的话。
她感到惊奇，接着发出一阵低声的狂笑。她说： 没有许多露天的职业。
身份登记处就那么可怕吗？
人总是夸大其词。
她笑了。
既然那么可怕，为什么待了八年？
是的。我们不太知道拿他怎么办，就雇了他当水手。
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咱俩彼此相像。
您在身份登记处待了很久吗？
我们停步不跳了，挤出一条通道走到吧台。我们喝了白兰地，彼此无话可说。那酒很糟。我不再看着她。我们又去跳舞。
我确信您喜欢茫然失措的人。
毫无打算。我丢弃身份登记处才几小时。
今天上午吃午饭时，她很生气。
她在等。
不必再去想了。 她又强调说， 我真的认为不必再去想了。
不。我们还要再跳一会儿呢。 我说。
只做这事。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您只做这事？
再跳一个舞， 她说， 我们就把她送回去。
她望着我，仍然一言不答。
问得对。由于怯懦。
这事我从来没想过。
我豁出去了，对她说：
不像您想的那样。
你父亲想必在等了， 她说， 必须走了。
不管怎样， 我重复说， 这还是很有趣的。这是一个离奇的故事。
我去吧。 我又说。
那么在这里呢？您做什么，在找他吗？
舞曲又开始了。
您觉得我茫然失措到了这个地步吗？
她很关切地说：
卡拉用一种惊讶的神情望着我们俩，也许还带了少许非难的意味，因为她曾看见我亲吻她。她一定注意到了。
我们停止跳舞。她去找卡拉。
您肯定不会再回去了吗？
一点都不明白。我不得不很吃力地向她解释原因。
她思索了一会儿。
你还渴， 她对卡拉说， 去取汽水吧。
八年后，这样的事能肯定吗？
我已经忘了。 她说。
舞曲一支紧接着一支，我们再也坐不下来了。我们站着，等它们重新开始。可是，舞曲一停下来，我们也就中止了交谈，当下情况就是这样。舞曲又开始了。
谁没经历过这种事呢？
那您打算做什么呢？
可能吧。 她说——这一次我怀着那么幼稚的羞惭感，差点儿又要把她带走—— 可能我对他们有一种偏爱。
她转眼就不见了。她目送她走远。
不都是。比如铜器，人人都会擦拭的。
她的口气略带责怪的意味，但依然很关切，温情脉脉，还从没有女人像这样对待过我。
一支舞曲终了。卡拉汗津津地回来。电唱机停了五分钟没放送音乐，就像永无尽头似的。我想要她忘了铜器的事。
我们这就走吧。 我说。
她大概看出我的激动。她没搭腔。我不再敢看她。我又说：一艘船上没有那么多的门把手好让一个人去擦拭吗？
确实如此。您还不可能知道。
她没搭腔。我跳不下去了，说道： 我想喝杯白兰地。
她又沉默了很长时间。
现在，我一直在亲她的秀发。康迪达在看我们。卡拉也有所觉察。我不在乎。她也一样，显得并不在乎。
您应该明天起程。至于铜器的事，那是因为我有点喝多了。您必须忘了我说的话。
过了片刻。
是的。
我寻找一个人， 她说， 我旅行。
就是这同一艘游艇。 她回答，随即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您瞧， 她补充说， 让您想到哪儿去啦。
您知道，我这是说说玩的。
明白了。 我说。
不怎么觉得，再说，这对我有点无所谓。不，是今天上午喝开胃酒的时候，我不知为什么……
我也一样，不时要休假。
不愿意？
肯定。
他呢？他让自己做什么？
这很有趣， 我说， 不管怎样，这还是很有趣的。
我不知道。
这是我们第一回坐着谈话。我相信她已忘记铜器的事。
吃这顿饭时，我可能使她承受了很多伤痛。
不管做什么，都该不时休假。 她说。
在整个一支舞曲过程中，我们不再交谈。我记不起曾对哪个女人有过这样强烈的渴望。
可不可以也问问您是做什么的吗？ 我问。
她不做声了，然后又问：
她明白为什么您要离开她吗？ 她过了一会儿问。
就是这同一艘游艇？ 我问。
至于杀人犯， 她微笑着说， 这要便当些。是别人替他们做决定。您没有任何打算吗？
八年。
我又感到有希望了。
接着，她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口气说：在卡拉这个年龄，我擦过铜器，也给人端过汽水。
沉默片刻后，她补充说：
我喜欢待在室外。
是不是总得让自己做点什么？难道没有一些情况可以避免吗？
我试过什么也不做。不行。末了还得让自己做点什么。
是很罕见，不过我能肯定。当时您认识他，也是在这艘游艇上？
我又上了那列火车，车厢内闷热难忍，火车在黑夜里飞驰，飞驰。这种影像已多次重现在我的脑际，但这次我却无法将它驱除。我悄悄松开她。她看我一眼，说： 不必去想她了。
有海上的作业。 我说。
我离开了她， 我说， 就因为什么都不会使她茫然失措。咱俩彼此相像。
找他吗？
是啊，我父亲在比利牛斯山区开了一家兼售香烟的咖啡馆。十九岁时，我应聘到这艘游艇上当什么酒吧女招待。一种少女才有的念头。卡拉就可能有这样的念头。
确实， 她说， 我们干吗不走呢？
不， 卡拉说， 我惯常跑堂儿，再说在这儿照样做很有趣。我跑得比您快。我也拿两杯白兰地？
她那开心的微笑想必同十六岁时一样。
这种铜器，即使有人提供我去擦，我也不会接受的。我喝得太多，一喝酒，我就会说出诸如此类的话。
此刻，火车里很闷热，我尤其在想这个。
可她什么也没明白。 我说。
我差点儿把她带走，丢下卡拉。
在她这个年龄，我也给别人端汽水。
我不搭腔。她把声音压得相当低，补充说：要是您愿意，我们可以去船上喝点什么。汽艇就在海滩小浮桥边上等着。
不错， 她笑着说， 不过这也是一门技艺。
不过…… 我说。
您说，在卡拉这个年龄，您在咖啡馆里端过汽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