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前后540余年,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文献给后代留下的资料只能是一鳞半爪,既不系统,又无法考证其实际数值。随着考古事业的发展,近年来发掘出土了部分这一时期的器物,使我们有可能对有关器物的实际量值作些考证。多年来,在各地文博单位的大力支持下,我们搜集到这期间一定数量的度量衡器物(包括在一般用具上刻有自身重量和容量铭文的)。但又受出土文物各方面条件的限制,如器物种类不同、多寡不同、精粗不同、刻铭形式不同等等,现时尚不能了解其全貌。为了使读者对春秋战国度量衡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我们尽可能将所见器物分国别,以实测量值对照当时的单位,折合成今制,列成下表,以供参考。
表二 各诸侯国容量一览表
国别 | 楚 | 秦 | 赵 | 魏 | 东周 | 中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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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斤折合(克) | 250 | 253 | 253 | 315(镒) | 1260(寽) | 9600(石) |
楚国的白公胜曾经采用了同样的办法,《淮南子·人间训》中也有一段记述,说他“卑身下士,不敢骄贤”,家里的仓库不用加锁。“大斗斛以出,轻斤两以内(纳)”,争取民心,积聚力量。可见在春秋战国时,诸侯国内常常有“家量”和“公量”同时并用,各国之间制度的混乱和不统一就更不足为奇了。
周平王东迁以后,周王室已是名存实亡了。各诸侯国都在积极发展自己的势力,对外进行吞并战争,对内实行改革,以巩固自己的政权,并且形成了一个个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社会经济表现出来的特点是,土地私有,手工业独立经营,商业繁荣,俸禄制和赋税制逐步健全等等,而以上各个方面又都离不开度量衡。为了多收赋税,各诸侯国纷纷健全自己的度量衡制度,个别实力强大的士大夫还自立家量。从目前所见到的各种文献和实物资料来分析,春秋战国度量衡器一方面是使用的面扩大了,器物增多了,制度也健全了,但另一方面又出现了混乱和不统一。杨宽先生曾从许多种文献中摘录到各国计量俸禄的单位如:卫国用“盆”,齐、魏等国用“钟”,楚国用“担”。从春秋战国时期留存的实物来看,各国的度量衡无论从单位名称、器物形制、单位量值、管理制度等各方面都存在着差异,如容量单位除较为普遍使用的十进位的升斗斛制外,齐国则用豆、区(□)、釜、钟制,魏国用益,燕国用(有鸟)、觳〔hu壶〕。重量单位也很不统一,除铢、两、斤、石制外,魏国用釿〔jin斤〕、镒,东周用寽、冢,中山国用刀、石。进位制也很复杂,除24铢为两,16两为斤,120斤为石外,东周的冢似以100进位为一寽,而中山国的刀,似以800进位为一石。然而到了战国后期,由于商业和交通的发展,各诸侯国之间的联系也大大加强,各地区、各部族在经济上的交往和相互依赖也更加密切。由于经济的发展,由于新兴地主阶级的改革和封建兼并战争的不断发生,更由于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使得原来封闭式的割据状态受到了很大冲击。这种经济和文化上的融合,必然也在度量衡制度上有所反映。从目前所搜集到的实物和文献资料来看,直至战国后期,各诸侯国之间在度量衡制度上的差异虽仍然存在,但随着经济、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逐步走向统一已在势在必行。
夫田成氏甚得齐民。其于民也,上之请爵禄行诸大臣;下之私大斗斛区釜以出贷,小斗斛区釜以收之……齐尝大饥,道旁饿死者不可胜数也,父子相牵而趋田成氏者,不闻不生。故周齐之民,相与歌之曰:讴乎其芑乎!苞乎其往归田成子乎!
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区、釜、钟。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则钟。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钟乃大矣。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左传·昭公三年》)
表一 各诸侯国重量一览表
《韩非子·外储说右上》记载:
国别 | 邹 | 齐 | 秦 | 楚 | 韩 | 赵 | 东周 | 中山 | 魏 | 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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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升折合(毫升) | 200 | 205 | 200 | 226 | 169 | 175 | 199 | 180 | 225(益) | 117(有鸟) |
鲁昭公三年(公元前539年),齐国派晏婴出使晋国,晏婴与晋国大夫叔向私下谈论两国的政局,晏婴说:
这两段记载说明了齐国以“家量”取代“公量”的历史背景,并且具体历数了齐国容量单位制度分公量和家量。公量:四升=一豆,四豆=一区,四区=一釜,十釜=一钟;而陈氏家量大于公量,即四升=一豆,五豆=一区,五区=一釜,十釜=一钟。出土的齐国量器“子禾子铜釜”、“陈纯铜釜”和“左关铜(钅和)”,从铭文中可以知道这三个量器是齐国的家量。子禾子是田和为大夫时的称谓,“子禾子釜”当是田和立为诸侯之前所铸造的量器,时间在公元前404年~前385年之间。实测器的容量1釜合今20500毫升,那么“公量”一釜当合16400毫升。“家量”比“公量”的量值增大了20%。由于家量把从豆到釜的四进位改成了五进位,这种量制便于计算,也有利于向十进位过渡。公元前386年,田太公(田和)终于取得了齐国的政权,从而正式把“家量”改为齐国的量制,这前后经历了160多年。
春秋战国时期由于铁制农具和牛耕技术逐渐普遍使用,生产力有了很大提高,推动了生产关系的变革。井田制逐步瓦解,井田以外大量土地被开垦成为私田,以一家一户为生产单位的个体小农阶层有了成为社会基础的可能。另一方面直接参加农业生产的人也开始向两极分化,多数转化为农民,少数发展成地主,成为社会上一支新生的力量,推动着生产关系发生变化,并且促使奴隶主中一小部分人也开始分化出来,转变成新兴地主阶级的代表,他们积极招揽人才,争取群众,积聚力量,最后代表新兴地主阶级取得政权。在这场新旧制度的斗争中,许多新兴地主阶级对劳动人民的反对压迫剥削作出适当让步,或施以小恩小惠,把国民吸引到自己这方面来。新兴地主阶级还常常利用度量衡作为收买民心的手段,齐国的田氏取代姜姓的齐国政权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春秋时齐国的旧势力是以国君齐景公(公元前547—前490年)为首的奴隶主贵族,公室对奴隶和平民加重剥削,残酷地施加刑罚,当时受刖〔yue月,古代的一种酷刑,把脚砍掉〕刑的人多至使齐国市场上草鞋跌价,假足昂贵。齐国的大夫田桓子则极力收揽人心。在灾荒严重,路有饿殍时,常常出贷用大斗,收回用小斗,于是民众从公室逃往田氏的门下。田桓子死后,其子田乞继为齐相,田乞死,子田常(即田成子)代立为相。那时齐国的国君是齐简公(公元前484—前481年),新旧势力斗争更加激烈,田成子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继续施行“大斗出贷,小斗收之”,以争取民众,壮大力量。到公元前481年,用武装夺取了姜姓政权。在这长达六、七十年的时间里,田氏家族一直利用度量衡作手段,最后达到夺取政权的目的。田氏立国后,旋即以其“家量”取代了姜姓齐国的“公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