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的主要特质之一是它能够反复阅读,只要读者愿意,多少遍都行。事实上,对作者而言,最高的褒奖就是称赞他的作品值得一读再读。作者在写作过程中会采用多种技巧,使其作品具有可重复阅读性,比如他们会在情节中设置具有二次阅读意义的小节点,隐藏那些只有在二次阅读中才能品出来的反讽意味,或者使作品中充斥各种需要仔细阅读才能辨认出的小细节。
重播功能使前后长达100小时的系列影片比如《迷失》(Lost)、《太空堡垒卡拉狄加》(Battlestar Galactica)成为可能,并使之易于观赏——观看这样一部系列剧需要耗费太多年头,在最初播放的部分中,往往巧妙地安排了非常多的细节,因此能够任意回放就变得非常重要,它使我们能够更好的理解影片。
从口头沟通发展到书面交流,这个伟大的历史进步使观众拥有了返回卷轴第一页或重读某段的机会。
2011年4月3日
当音乐被录制成唱片的时候,它就被转化且可回放了。现场音乐会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其即时性以及每场演出中的变化。唱片时代之前,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听过一场伟大的交响作品演奏会。能够重播并从头欣赏某一场特定的音乐会,这种变化给音乐带来了永久的改变——唱片使音乐变得更精准、更密集、更短暂且更精心设计。
我们亲眼目睹了电视新闻的重播功能。电视新闻曾经只被用作短暂的信息流,绝不用来进行记载或分析,它只吸纳信息。如今,它变得可重播了。当我们重复播放电视新闻的时候,我们可以比较其真实性,辨别其动机,分析其假设;我们可以分享它,研究它,还可以与其他新闻进行整合。
VHS及随之而来的DVD和TiVo为人们观看银屏重播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想要重复观看某个节目?把它录下来!想要重复观看电影电视节目的某个片段?随时把它录下来!广告和新闻也一样。更为重要的是,我认为,重播功能是把广告变为艺术的关键。这种特性把电视节目从短暂表演的匆匆掠影中解放出来,它使电影电视节目变得像书籍一样,可以反复观看、借阅、讨论、分析和研究。
就在上个世纪,书籍的文化中心地位被电影和电视取代。这些屏幕的媒介与书籍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它们都是由故事驱动的、线性发展的。但与书籍不同的是,从前,想在屏幕媒介上重播电影电视节目是很困难的,因为电影在电影院大银幕上播放一次就结束放映了。人们对某部大片充满各种期待,之后特定的某天,该片首映,然后在本地院线放映一个月,再然后,你就几乎不能再看到它了,除非它在数十年后的深夜电视节目中播放。电视也一样,一档节目按节目表播出了,你要么按时收看,要么再也别想看到它。以前,多次观看首轮播放的影片是昂贵的,而且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只有很少的电视节目会在夏季重播档重新播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想看某个节目的话,你就得仔细安排你的时间,以便某节目在某日某时段播出的时候,你已经等在电视机前了。
聆听别人演讲的时候你需要全神贯注,因为一旦一个字被演讲者讲出来,它也就消逝了。在录音技术问世之前,演讲是没有备份的——你不能倒带回去再听一遍你漏掉的部分。
我们现在的确可以重播任何东西,但它改变了我们对媒介的鉴识和使用。生活中仍然有很多经验是不能回放的,比如享用一顿美食,我们并不能真正地“重播”一顿美食的色香味,即便可以,其烹调也会有所区别。
由于电影和电视这种类似口头沟通的特性,所有的节目在设计时被假定为只限观看一次。这种假定对任何创作而言都是明智的,因为它迫使节目在与观众第一次接触时就要表达得尽可能的丰富,但这同时削弱了节目的叙事——如果允许重播,节目中就可以精心制作进更多的内容。
媒介的完美复制就其拷贝而言已经被仔细考察过了,但就其重播性而言却很少有人关注。当我们在记录下我们的日常活动,拍摄我们的日常生活影像资料的时候,我们生活的大部分就已经变得可重播回放了。我经常反复登陆我的邮箱,回忆我生活中的某个片段。如果我们期待生活真能回放,那么也许就会改变我们之前所做的事情。判断我们现在的“Flickr化”和“Facebook化”的人生是否会被重新审查还为时尚早,但这种回放人生的能力必将改变未来的生活方式。
游戏现在也具有“再玩一次”的功能,它使玩家可以重玩关卡或获得额外生命,这是“重播”的相似概念。玩家可以反复重刷某关卡积累经验,当然每次重刷都会有些略微变化,直到冲关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