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学网 历代文学
收录来自古今中外 20 多个朝代,近 60个 国家的作者超 3万 人,诗词曲赋、文言文等作品数近 60万 个,名句超 10万 条,著作超 2万 部。

聂卫平·围棋人生 作者:聂卫平 近现代)

章节目录树

对抗时代

上一章 下一章

1978年6月访日比赛,与石井邦生九段的“三番棋”,我以一比二失利。胜白石裕九段、菊池业余七段,负藤泽朋斋九段和关山利夫九段。同年,在日方来访的比赛中,我胜仓桥七段,与杉内九段、淡路八段和东野九段战成平局。总成绩四胜四负三和。

5月22日,我们一抵达日本,就受到日本朋友的热烈欢迎。从日本朋友的言谈话语中,使人感到日方对这次比赛是极其重视的,这也许是在“中日围棋决战”的气氛下,日方将出场的大都是强有力的人物的关系吧。

于是日方提出希望把“友谊赛”正式改为“对抗赛”,认为这样才能体现目前中日比赛的水平。后来,在1984年为我们赴日比赛所举行的欢迎会上,日本读卖新闻社社长村上盛夫先生在讲话中,也充分表明了这一态度。他说:“十二年以前以日中友好亲善为目的,读卖新闻社开始组织了日中围棋交流,而从这次开始,将用‘日中围棋决战’的名称。现在,以友好亲善为目的的交流已进入一个日中围棋决战阶段,将通过比赛,对两国的实力决出胜负。”可以说,1983年的中日比赛是中日围棋交流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中日两国棋界人士都认识到:从此中日围棋的交流已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我本人对下“番棋”是很感兴趣的,我感到和同一个对手连下几局,双方的斗智斗力分外有趣,确实使对抗的气氛浓多了。但是,这次我的“七番棋”的对手是日本最强的棋手赵治勋,使我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我对日本九段的战绩虽然是胜多负少,但对日本“超一流”棋手却成绩不佳,和加藤正夫、小林光一皆是两战两败,故而早就渴望着与他们再决雌雄。这次能和他们中间的佼佼者赵治勋棋圣对阵,当然使我兴奋不已。

1979年的中日比赛,我胜了四名九段,一名八段,二名七段和四名业余七段,输给一名七段、一名五段和一名业余七段。总成绩十一胜三负。

紧接着在大阪举行了第二轮“三番棋”,由加藤正夫九段和我对阵。加藤正夫在第一轮“三番棋”中以二比零战胜了马晓春,士气正盛,而我一胜三负,未免求胜心切,比赛中许多机会居然视而不见,又以零比二失利。

1981年中日比赛,我与两名九段、两名七段分别以一比一战平,总成绩二胜二负。

5月24日,中日围棋比赛的首轮“三番棋”正式开战。当赵治勋棋圣在座位上就座时,我感觉有一股电流通过了全身,刹那间,有关他的种种评价又在我脑海中闪过,使我不由得抬眼打量面前这个名声赫赫的对手。

赵治勋对我来说并不陌生,相反,他在日本棋坛的经历,我几乎可以如数家珍般说出来,而且在以往访日时,也曾数次和他会过面。不过作为对手,面对面地坐在棋盘前观察他,还是第一次。以前我见到他时,总见他面含微笑,显得十分厚道,胖胖的面容给人一种平和之中又带有几分天真的感觉,而此时再看,哪里还有半分的平和之气。但见他昂然端坐,神情肃穆,浑身的精力蓄势待发,使我感到一股必胜的威势自他身上扑面而来,直到这时我才真正认识到,为什么日本的许多高手都说赵治勋是最难对付的一位棋手。

另外,为了激励棋手下好每一局棋,读卖新闻社采取了奖励制,还规定棋手每多赢一盘棋都将获得奖金,数额随着胜局数而倍增,这是前所未有的。石田团长在临行前也公开发出了争取四十胜、十六负的宣言。

我发现,日本朋友对赵治勋和我的比赛非常感兴趣,虽然由于某种原因“七番棋”改成了“三番棋”(我另外再和加藤正夫下一轮“三番棋”),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情绪,无论在欢迎酒会上或平常的交往中,话题常常会不知不觉地转到我和赵治勋的“三番棋”上来。

不管怎样,1983年中日围棋比赛的结局,显然大出日本棋界的意料。

正是这两个“三番棋”的失利为1985年开始的中日围棋擂台赛做好了必要的心理准备。

由于是首场比赛,要猜先后手,赵治勋猜到了黑棋,他略加思索,便“啪”的一声,下出了第一招。期待已久的比赛终于开始了。

两轮“三番棋”均以零比二失利,心情是非常痛苦的,但是痛定思痛,却感到从中得到了极大的收益。赵治勋、加藤正夫这两位优秀棋手所表现出来的高超技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顽强的战斗力,丰富的实战经验,快捷无比地捕捉一闪即逝的战机的本领,“读秒”阶段镇定自若、不慌不忙的态度,都是值得我学习的。此外,他们掌握局面的功夫也很出色,例如,局面相持不下时,不急不躁;优势时,兢兢业业毫不放松;局面不利时,稳而不乱,紧逼不舍。相比之下,我在这方面的弱点就清楚地暴露出来了。

在赵治勋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我的自信忽然之间产生了动摇。“这就是当今日本棋坛至高无上的强者,我能战胜他吗?”这个念头忽然浮上脑海,而且挥之不去,心里不禁慌乱起来。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临赛前的那短暂的一刻,居然是那么难熬。

这消息一经传出,顿时轰动了我们整个棋界。第一,以往的中日围棋比赛,日本的最强棋手极少出场,这次几乎倾巢出动,足以证明日方对1984年的中日交流的重视。第二,日方提出“番棋”的本身,更加说明日本棋界已开始真正把中国棋手当做了同等地位的对手。所以,日方传过的这一信息,当然会引起我们巨大的反响。

在这次比赛中,我共出场五次,连胜石田九段两局,胜石井九段和长谷八段,遗憾的是输给了小林光一九段,成绩是四胜一负。

5月23日,我们按常例到中国驻日大使馆去,受到了宋之光大使热情亲切的接见。身在“围棋王国”的日本,宋之光大使自然对日本围棋界的情况非常了解,在谈到即将到来的比赛时,他特意表示,如果我战胜了赵治勋,他将举行盛大的招待会以示庆贺。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中国女排夺得世界冠军后,才得到了这种荣誉。我深知宋之光大使的这一表示,是要激励我下出水平,下出风格,为国争光。从他的话语之间,我感到了他对中国棋手寄予的深切期望。从大使馆回宾馆的路上,我默默不语,宋之光大使的话使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感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分量。

最初,中国棋手远不适应这种“番棋”,往往是第一局发挥不错,越到后来越糟糕。1978年中日棋手的“三番棋”,除了孔祥明三比零胜小林千寿、吴淞笙二比一胜牛之浜撮雄九段外,其他人都输了。后来我们发觉下“番棋”确实有好处,比一局决胜负更有对抗性,竞争的气氛也浓得多。于是我国一些重要比赛的决赛,也开始采取了“三番棋”或“五番棋”的比赛方法。

的形式,棋战的等级越高,下的局数就越多。比如,“王座战”、“天元战”

感到紧张的是,赵治勋棋圣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日本“超一流”的棋手尽数败在他手下。四十年前,吴清源称雄日本棋坛时,日本棋界曾喊出了“打倒吴清源”的口号。现在赵治勋崛起,又使日本棋界喊出了“打倒赵治勋”的口号,这足以说明他的声望到了什么样的巅峰阶段。此前不久,他在和山城宏七段、王立诚七段、小林觉七段的升降三番胜负中,几乎把这三位肩负着日本棋界希望的青年棋手全部打到了让二子,实在是令人闻之动容。因此和这样强劲的对手下“七番棋”,前景如何实无把握。

过去中日棋手之间的比赛,都是带有辅导性的“友谊赛”。但1976年的访日比赛,除了我六胜一负外,中国围棋队在五十六局棋中,以二十七胜、二十四负、五和的总成绩,第一次战胜了日本队。这一结果强烈地震撼了日本棋坛,改变了日本棋界对中国棋手的看法。从此以后,中日棋战开始真正具有了对抗色彩。

在赛前,我就听说赵治勋对这“三番棋”极为重视,提前两周就戒了酒(他每逢重大比赛都戒酒),而且为了保持“棋圣”和“名人”的尊严,公然表示“三番棋”要二比零取胜,否则就无颜去领读卖新闻社为胜者所提供的巨额奖金。虽说此举颇有些“兵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用,但到底负担太大,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比我更“输不起”,这么一推测,我又恢复了自信。

说老实话,尽管赵治勋在日本的声望已达到了顶峰,但我内心深处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在为了准备这场比赛而仔细研究了他的棋后,更觉得他的棋并不像人们所传说的那样神乎其神。我感到赵治勋的棋似乎非常平淡,并没有什么突出的风格。论天才奇想,他不如豪放的藤泽秀行;论攻击能力,他不如凶悍的加藤正夫;论浑厚细腻,他不如林海峰;论诡异狠辣,他不如坂田荣男,此外,大竹英雄、武宫正树等超人一等的长处,他好像也并不具备。再拿他的棋和我的棋相比较时,心里倒隐隐觉得,战胜他似乎并不是太大的难事,所以有一个问题我始终弄不通,为什么日本那些棋术惊世骇俗的一流棋士们都一一败在他的手下。然而,就在看他的一瞬间,我突然懂了。

在这种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下,我开始积极地做赛前的准备。

可是这次我和他的“三番棋”尽管还是输了,但取胜的机会却意外的多。于是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一个“怕”字,便被驱赶出来,也许这才是我最大的收获。

果然,1983年访华的日本围棋代表团由四名九段和四名八段组成,是中日围棋交流史上实力最强的代表团。团长是石田芳夫九段,团员有石井邦生九段、小林光一九段、苑田勇一九段、佐藤昌晴八段、山城宏八段、中村秀仁八段、长谷川直八段。他们都是读卖新闻社用重金请来的强手,个个身手不凡。尤其是小林光一九段,虽然当时还没有冠军头衔,但多次获得大比赛的挑战权,是公认的“超一流”棋手。在我看来,小林光一的实力比起石田芳夫,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去中日围棋比赛,除了1978年访日时曾下过一次“三番棋”外,通常都是一局定胜负。而日本棋手认为一局定胜负的偶然性太大,只有下“番棋”才能显示出真正的实力。日本的重大棋战的决赛就都采用下“番棋”

关于这“三番棋”的技术细节,我就不多说了,虽然双方从始至终杀得难解难分,而且我也有取胜的机会,但终因对手棋高一筹,而以零比二败下阵来。

然而,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中国棋手并不畏惧,反而更激发了斗志,最后虽然以二十五胜、三十一负失利,但所胜的二十五局都是货真价实,响当当的。如果倒退几年,日方派出这种实力的代表团来,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达到四十胜的目标。由此可见,我们已有了长足的进步。

是五番胜负,“棋圣战”、“名人战”、“本因坊战”都是七番胜负。

1980年的访日比赛,我胜二名九段、一名业余七段,输给三名九段、一名七段。总成绩三胜四负。

为了稳定情绪,我闭上了眼睛,只听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忽然我脑子一闪:赵治勋的名气远在我之上,而且众望所归,我这么紧张,他一定比我更紧张。这么一想,心里反倒平静了。

1977年4月,桥本宇太郎九段率团来访。我对桥本九段和石田章七段,均以一比一战平,胜东野弘昭九段、家田隆二七段和佐藤昌晴六段,总成绩五胜二负。

在东京的另两场比赛,我执白输给了武宫正树九段,执黑战胜了酒井猛九段。

不过,虽然日本超一流棋手比我们最高水平棋高一筹,但是他们也有弱点,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就拿加藤正夫来说,过去我曾两次败在他的手下,而且输后竟然不明白输在哪儿了,那时真感到加藤的棋有点莫测高深。

1982年,中国围棋代表团访日是很值得纪念的,我在这次比赛胜了四名九段、一名八段、一名业余七段,仅输给“天元”冠军加藤正夫九段一局,成绩六胜一负。而且中国队出人意料地以四十三胜十三负的压倒优势,击败了日本队。再一次打破了自1976年以来的交往平衡,又一次极大地震动了日本棋界,为此,日本棋院受到了舆论界的指责。

在我的对局史上,1984年的访日比赛是值得回顾的。虽然那一次我并没有什么辉煌的战绩,有的只是惨败的沉痛教训。但是,正是惨败,使我清醒地看到了自己的弱点与差距,重新激发了我向广袤无垠的“棋道”挑战的斗志。

自中日围棋交流以来,无论是我们访日,还是日方来访,日本出场的阵容,基本上是职业高段、新锐棋手和业余强手组成的混合军。1976年以后,随着中国棋手水平的提高,尤其是涌现出以马晓春为首的一批新秀后,日方出场的业余强手胜率越来越低。到1982年,日本的业余强手已无人能抵挡中国棋手的攻杀,几乎“全军覆没”,这使日本棋界感到“混合军”已不能适应中日交流的形势。于是,在1983年的日本访华围棋代表团组团的前夕,中日交流比赛的主办单位,日本读卖新闻社社长表示,这次组团宁肯多花钱,也要把强手请出来。

早在1983年,日本方面就有了让刚刚登上“棋圣”宝座的赵治勋九段与我下“番棋”的想法。1984年3月,名誉棋圣藤泽秀行先生来访时,也证实了这一消息。据他讲,读卖新闻社已决定,在中国围棋代表团访日时,将请出赵治勋和我下“七番棋”。另外,还准备请出加藤正夫九段、武宫正树九段、桥本昌二九段等一流棋手和中国队的其他队员下“番棋”。

过去,中国围棋代表团的组成,基本上是以老棋手为主,青年棋手为辅,还要照顾男、女棋手的比例。为了适应“中日围棋决战”的形势,1984年的组团打破了这一常规,采用了选拔制。国家集训队的全体队员都必须参加选拔赛,只有前八名才有资格参加访日代表团。经过激烈的争夺,最后由我、马晓春、刘小光、曹大元、钱宇平、孔祥明、王元、宋雪林八人组成了1984年的访日代表团。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