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沪后料理好杂事,即赴京就任。”陈独秀爽快地说道。
“兹派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此令。”
握毕,陈独秀却又道:“文科学长之职,我只可暂代。我推荐一人。此人眼下正在美国。倘若他返回中国,即请他担任文科学长。此人之才,胜弟十倍。”
如此“道貌温言”,又如此亲自上门敦请,陈独秀却未肯答应下来!
“先生所荐何人?”蔡元培赶紧追问。
“本校文科学长夏锡琪已辞职,兹奉令派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
“不,不,文科学长一职,只是此时无人,弟暂充之。”陈独秀谦让道。
消息传出,北大震动。青年学生热烈欢呼,遗老遗少不以为然。
就在这次中西旅馆晤谈后十来天,1917年1月13日,蔡元培向陈独秀发出由北京政府教育总长范源濂签署的“教育部今第三号”:
1904年12月,在上海,蔡元培与陈独秀有过一面之交,他们都是暗杀团成员。此后多年没有交往。这时,蔡元培读了《新青年》,深深佩服陈独秀的睿智和博学,尤爱陈独秀的新思维、新见识,决定聘任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事有凑巧,陈独秀到京后,曾去北京大学看望过沈尹默。沈尹默把消息告诉蔡元培。蔡元培得知陈独秀来京就赶紧前往拜访。
那位坐在门外静候的人,比陈独秀年长十一岁,当年名满华夏。此人来历不凡,清朝光绪年间(1892年)的进士,授翰林院编修。这位受四书五经熏陶的书生,居然举起反清义帜,于1904年任革命团体光复会会长。翌年,加入孙中山的同盟会,成为上海分部的负责人。辛亥革命后。被孙中山委任为南京临时政府教育总长。此后,衰世凯当权,他愤而弃职,游学欧洲。回国后,于1916年12月26日,被任命为北京大学校长。
在这个当口,蔡元培见到了北京医专校长汤尔和。汤尔和早在1902年留学日本时便与陈独秀相识。汤尔和当即推荐了陈独秀——尽管汤尔和后来跟陈独秀并无多少来往。汤尔和是从《新青年》杂志上识得陈独秀的才气,因此把十多本《新青年》交给蔡元培,说道:“你看看《新青年》——那是陈独秀主编的。”
“先生答应啦?”蔡元培问道。
“仲甫先生,孑民今日仍为聘请之事而来。”蔡元培进屋刚刚坐定,便道出来意。
既然任命已公之于众,陈独秀也就在1月下旬赴京上任。北京大学原在北京地安门内马神庙,自1916年9月起在北京汉花园另建新校舍。汉花园即今日的沙滩。陈独秀被安排住在与汉花园只一箭之遥的北池子箭杆胡同九号——那里也就成了《新青年》编辑部的所在地。
1月15日,蔡元培校长签署的布告,张贴在北京大学:
北京,离天安门不远处的西河沿,一家中等的中西旅馆。清早,一位年近半百有着绅士风度的男子,内穿中式对襟袄,外穿呢大衣,一副金丝边眼镜,长长的山羊胡子,前往中西旅馆,探望六十四号房间的旅客。
蔡元培深知单枪匹马赴任,难以驾驭那旧势力盘根错节的北京大学。这所由创建于1898年的京师大学堂发展而来的最高学府,封建余孽颇为猖獗。那辜鸿铭居然拖着长辫子走上讲坛,那刘师培言必称“孔孟”……蔡元培思贤若渴,欲寻觅一批具有新思想、新文化的新人物,作为新兴北京大学的栋梁之材。
“此事亦不难解决。先生可把《新青年》杂志搬到北大来办!”蔡元培主意真多,又为陈独秀解决了具体困难。他说:“北大乃人才济济之地。先生到北大来办《新青年》,一定比在上海办得更有影响。”
“第二,仲甫身为《新青年》主编,每月要出一期杂志,编辑部在上海,无法脱身。”陈独秀又说出另一原因。
“一言为定!”
作者采访上海当年的《新青年》编辑部所在地
“胡适先生!”陈独秀道。
“谢谢先生好意,只是仲甫才疏学浅,难以担此重任——日前曾再三说明。”陈独秀仍重复26日上午说过的话。
就在蔡元培获得北京大学校长正式任命的当天上午,蔡元培就去中西旅馆看望了陈独秀。与陈独秀同住的汪孟邹在日记中曾写道:“12月26日,早九时,蔡孑民(引者注;蔡元培号孑民)先生来访仲甫,道貌温言,令人起敬,吾国唯一之人物也。”
“久闻适之先生大名。倘若仲甫先生代为引荐,适之先生归国之后能到北大任教,则北大既得龙又得凤了!”蔡元培兴奋地说道,“当然,文科学长一职,仍由先生担任。适之先生可另任新职。”
蔡元培简直如同那位“三顾茅庐”的刘备一般,一回回光临中西旅馆,只是难得一遇陈独秀。干脆,他一早前来坐等!
绍兴蔡元培故居蔡元培与夫人
“一言为定!”
“他还没起床吧!”茶房答道。
至诚则金石为开。陈独秀启开房门,见蔡元培已在那里静候,大吃一惊,连声道:“失敬,失敬。”
“第一,仲甫从未在大学上过课,既无博士头衔,又无教授职称,怎可充当堂堂文科学长?”陈独秀说道。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愿闻其详。”蔡元培双目注视着陈独秀。
六十四号房间的旅客是一个忙碌的人,白天不见踪影,夜间又要看戏,迟迟才归。唯早晨贪睡晚起。那位访客来过几回未遇,索性一大早起来,在房间门口坐等。
此人便是蔡元培。
“不要叫醒他,不要叫醒他。”来客用浙江绍兴口音连连说道,“请给我一张凳子,我坐在他的房间门口等候就行了。”
“先生有何难处,望直言。孑民愿尽力为先生排忧解难。”蔡元培真诚地说道。沉思了一晌,陈独秀说出了心里话:“仲甫再三推辞,内中有两个原因。”
这下子,陈独秀心中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面露笑容。
“先生可以不开课,专任文科学长。”蔡元培为之排遣道,“至于教授职称,凭先生学识,完全可以授以教授职称——待先生进北大之后,当可办理有关教授职称手续。此事不难。”
那位忙碌的旅客非别人,陈独秀也。1916年11月26日,他和亚东图书馆老板汪孟邹同车离沪赴京,为的是在北京为亚东图书馆招股,募集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