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小姐,麻烦您跟我们回警察局去一趟。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鲁维奥把手从肚子上松开,鲜血直往外涌。
他抬头看了看那些年轻人,和气地说:“我没有反对佛朗哥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歌词而已。”
露西娅跪在他身边,非常痛苦。“别动。”
“鲁维奥!我们离开这儿吧。”露西娅尖叫道。
“你不唱歌吗,先生?和我们一块儿唱吧。”
她泪流满面。
露西娅看到鲁维奥握紧了拳头。噢,我的天,现在不要打。他决不能做出任何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来。
“你不应该跟他们打架,你这傻瓜。”露西娅生气地说。
他的同伴说:“我敢打赌,那是一件比裙底下那玩意儿更值钱的东西。”
“对。请快跟我来。”
谢天谢地,他明白了。
他点点头。他紧紧抓住腹部。他们在斗殴者中打开一条路,冲出了酒吧,来到街上。
露西娅·卡尔米内在杜罗河畔阿兰达的那家酒吧外面停住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窗户向里看去,她看到鲁维奥·阿尔扎诺坐在里面等候着她。
今晚上你可以拿到护照。8点以后再来吧。
“鲁维奥……亲爱的……”
鲁维奥坐在那儿,打量着她的眼睛,紧紧抓着她的手,他身上迸发出一种强烈的爱,露西娅为此感到不安。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吗?不。因为我没有勇气告诉他。他没有爱上我。他认为我是他所爱的那种女人。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
当铺就在前头。她只迟到了几分钟。她看到店里的灯还亮着。两个男人正在等她。
“你知道吗,亲爱的?你好些了。你会好的。我告诉过你。你和我将过上美好的生活,鲁维奥。只是,你不要死呀。求求你!”
我不能让他们那样对你说话。
她在教堂后面神父的更衣室里找到了水和毛巾,为鲁维奥清洗了伤口。他的脸滚烫滚烫的,全身冒汗。露西娅在他的额头上放上冷毛巾。鲁维奥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似的。她用胳膊垫起他的头,跟他说起话来。她说什么都无关紧要。她说话是为了让他活着,强使他抓住生命的那根细线。她喋喋不休地说着,生怕停住一秒钟。
他们去医生家接了医生,露西娅催他们快去教堂。
他们走进昏暗的教堂里面,鲁维奥仍然捂着肚子。
露西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默默地说:谢谢你,上帝。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现在让我安全离开,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但是太晚了。顷刻间变成了打群架,每个人都渴望加入。一只酒瓶砸碎了柜台后面的玻璃。那些家伙尖声叫骂,在屋里穿来穿去,桌椅都被打翻在地。鲁维奥打倒了两个,第三个冲了上来,击中了他的腹部。他痛得嘟哝了两句。
她站起身来,深情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我帮不了他,她想。她拿起金十字架,转身匆忙走出教堂大门,两眼噙满泪水。她东倒西歪地来到街上,开始加快脚步,朝当铺走去。那个人和他的表弟可能在等她,为她弄到了获得自由的护照。到早上,教堂祷告开始时,人们会发现鲁维奥,将他送进医院。人们会照料他,他会好起来的。除非他活不到明天天亮,露西娅想,唉,这不关我的事。
她撕开他的衬衣,拿它按着他的肚子,想堵住往外流的血,鲁维奥的脸色惨白。
“别打!”露西娅尖叫起来,“别打呀!”
他们进了教堂之后,医生向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的人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跪下。
“我真为你担心哪,亲爱的。你去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呢。”
露西娅透过满是污点的玻璃窗看到下午的影子笼罩在教堂的墙上,又渐渐消失了。夕阳西下,天空暗淡下来,最后是一片黑暗。她又仔细地为鲁维奥换了一次绷带。这时教堂的钟响了,吓了她一跳。她屏住呼吸,数着:一……二……三……五……七……八。8点了,时间在召唤她,告诉她是去当铺的时候了。是逃出这场噩梦、搭救自己生命的时候了。
他们站在那儿等着鲁维奥拒绝。
“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会。”
他睁开眼睛,只是半清醒过来。
她开始加快脚步,接着跑了起来。她穿过街道,冲进开着的门。在警察局里,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官正坐在办公桌后面。露西娅一出现,他便抬起头来。
“我们将一同在你的农场干活,鲁维奥。我想见你母亲和你妹妹。你想她们会喜欢我吗?我希望她们会喜欢,非常想。而且,我是个能干的人,亲爱的。这你会看到的。我从未在农场干过活,但我可以学。我们将把它建成西班牙最好的农场。”
“你干吗不脱下裙子让我们看看里面藏了什么呢?”
那些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露西娅从未这样感动过。她站在那儿瞪瞪地看着他,心想:这是这个男人第几次舍命救我了?
“我们在这儿很安全。”她说。
他们转到圣马利亚街,后面打架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了。他们过了两个街区,来到一座大教堂——圣马利亚教堂跟前。露西娅跑上阶梯,打开门,向里面窥视了一下。教堂里空无一人。
她避开他,转过头来第一次看了看酒吧四周。屋内坐满了当地人。大多数人似乎都在瞪眼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那些人又唱起来,鲁维奥大声哼了起来。露西娅看到他强压自己的怒火,感到他很紧张。他这么做是为了我呀。
鲁维奥摇摇头。“不。”
他瞟了露西娅一眼。“好吧。”
她整个下午都在跟他说话,帮他擦洗发烫的身子,为他更换衣服。血差不多止住了。
鲁维奥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希望他们走开。
她强作笑脸,走进酒吧。鲁维奥看到她,如释重负,咧嘴笑了起来。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的眼神使露西娅产生一阵巨痛。
“我要请您帮忙,”露西娅叫道,“有个男人被刀捅伤了。他可能要死了。”
她跪在鲁维奥身边,摸摸他的前额。他烧得厉害,全身冒汗,呼吸微弱而且急促。她看不到他还在流血的迹象,但这可能意味着他体内出血。该死的。救自己的命去吧,露西娅。
“是刀子,”鲁维奥轻声地说,“他用了刀子。”他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求求你……”
她警告似的对他说:“鲁维奥……”
歌唱完之后,一个男人拍拍他的背说:“不错嘛。老伙计。真不错嘛。”
“没事的,”她轻声说,“我会回来的。”
一会之后,他抬起头。“他还活着,但危在旦夕。我去叫救护车。”
鲁维奥跳将起来,一把掐住一个家伙的脖子。他用力一推,那家伙被抛出很远,穿过屋子,弄坏了一张桌子。
“啊,我们都来一起哼这首歌吧。”
那名侦探在同伴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们两人转身打量着她。然后两人朝露西娅走过来。
在去教堂的路上,其中一名侦探一直盯着露西娅。她的脸好熟呀。接着,他突然明白过来。她和国际刑警组织发放的头号红色通缉令上的那张照片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两名侦探几乎立刻出现。“有人被捅了吗,小姐?”
其他人也围到了桌子旁。很明显这些家伙都已醉了。“你反对佛朗哥吗,先生?”
鲁维奥看到露西娅脸上迷惑的表情,解释说,“这是一首歌颂佛朗哥的老歌。”
露西娅顿时觉得头晕想吐。“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啦?”
“我们在路上去接医生,”一名侦探说,“然后你就可以带我们去见你的朋友了。”
露西娅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平安无事。”除了我买到了我的自由之外。我明天就可以出国了。
“你怎么啦,朋友?”
有人看到了露西娅裙兜里的那个帆布包。
“我得离开一会儿。”露西娅说。
警察没有提问,便拿起电话听筒,开始讲话。他放下听筒时说:“一会儿有人同你前去。”
“我们得赶快逃走。”露西娅说。
小餐馆里的一个年轻人开始唱起歌来,接着其他人也应和起来。一个男人朝鲁维奥和露西娅坐的桌子走过来。
“你在那儿藏了什么呀,亲爱的?”
“好吧。”
我决不能让他产生怀疑,她心想,8点钟我就会拿到新护照,去瑞士了。
她得找个藏身之地,躲到那个时候。他真该死!他怎么就控制不住他自己呢?
“我决不能让你死,”她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突然站起身来,“我马上就回来。”
“那是你们唱的歌。”
他的声音很微弱,模糊不清。“我不能让他们那样对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