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自己居然发火了。佛朗哥的长枪党徒肆意强xx和杀害巴斯克人和加泰罗尼亚人的时候,教会袖手旁观,这并非她的过错。我的家人也被杀害了,海梅自言自语道,这并非她的过错呀。
小客栈在主旅游线上。一排石梯通向大厅,大厅里有一个身穿甲胄的古代骑士守卫。
海梅没有听他们说话。他在聚精会神地考虑下一步行动计划。如果我是猎手,该在哪儿布下陷阱呢?
米罗一家向教堂跑去,在恐慌的人群之中冲开一条路,设法逃脱。
“不行。”
“我们不要砸开上帝的房子,”他父亲说,“无论我们在哪儿,他都会保护我们的。”
而现在简直像世界末日。他周围的世界全被毁灭了。格尔尼卡的大街上挤满了尖声叫喊的人群,他们在设法躲避飞机丢下来的炸弹。他们周围的建筑物、雕像和人行道被炸成了散雨似的混凝土和血肉。
“当你有了虔诚之心——”
“我可以随便举出一千种来。”安帕罗走到大床前,坐下,“你在帆布床上睡。据我所知,在修道院,你们的上帝不想让你们太舒服的。”
“照我说的做。好好看着她。”
袭击之后,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阴森的寂静之中。枪炮声、跑步声、尖叫声都像变戏法似的消失了。海梅睁开眼睛,在那儿躺了很久,父亲的身体像一床爱的毛毯盖在他身上。他的父母、姐姐还有其他成百上千的人都死了。他们尸体的前面是教堂紧锁着的大门。
“不。这不对。我们必须通过和平的手段获得我们合法的一切。战争只会导致毁灭。”
深夜他被落下的炸弹爆炸声惊醒。弹炸像天女散花,在四处撒下毁灭的种子。
小男孩紧紧抓住父亲的一只手,想方设法不去听他周围可怕的声音。他记起父亲没有感到害怕、没有逃跑的日子。
“让我们进去!看在基督的分上,开开门吧!”
“因为我们相信来世吗?”
当海梅听说反恐特別行动小组成立以追捕巴斯克人时,他笑了起来,说:“好。他们已经注意到了。”
费利克斯·卡皮奥在想:上帝将这些修女交给我们。我们必须送她们安全到达修道院。
空旷地边上有人移动的声音,海梅·米罗立刻惊醒。他溜出睡袋,手拿着枪站起身来。当他靠近的时候,只见梅甘跪在地上祈祷。他站在那儿,仔细端详着她。这个可爱的女人深夜在深山密林之中祈祷,给人一种超凡之美,此刻海梅却产生一种憎恨之感。如果不是费利克斯·卡皮奥泄漏我们要去圣塞瓦斯蒂安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被这个修女拖累的。
“要发生战争了吗,爸爸?”他曾经问他父亲。
巴斯克人领袖中的铁杆分子掀起了巴斯克自由团运动,有人要海梅的父亲参加。
楼上阴暗、空荡的走廊上有一排客房,共12间,她们住其中一间。安帕罗打开锁,两个女人走了进去。房间很小,灰黄色,没有什么家具,木地板,灰墁墙,室内有一张大床、一张帆布小床、一个破旧的梳妆台和两把椅子。
“你真相信有上帝吗?别叫我发笑了。”
“我父亲和他的一些朋友炸掉了民防军总部。”一个朋友告诉他。或者:“你听说巴塞罗那抢银行的事了吗?那是我父亲干的。这一下他们可以买武器跟法西斯分子作战了。”
“我希望他们找到他。”梅甘平静地说。
梅甘笑了笑。“没关系。我内心舒服呢。”
“你认为这样就能解决世界上的事了吗?”
梅甘随安帕罗走进客栈,上了楼。
天亮时,他们接近萨拉曼卡,来到托尔梅斯河边。
“做什么,朋友①?”
安帕罗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当然,这与修女住的那些小屋相比看上去是很大。
“不,海梅。那只是报上说的。我们所要求的只是让政府给我们一定的自主权。巴斯克人和加泰罗尼亚人有权有自己的语言、旗帜和假日。我们仍然是一个国家。西班牙人永远也不会与西班牙人作战。”
安帕罗转身对梅甘说:“好吧。跟我来,修女。”
“西班牙全国的学生都来这儿,”费利克斯向梅甘解释说,“上大学。这里的大学也许是西班牙最好的。”
海梅当时还是个孩子,但是那幅情景永远不会从他的脑子里抹去……
可以将我送到门达维亚的人,她心想,非他莫属。
安帕罗见她在看。“修女——你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人们为什么进修道院呢?”
征兵官看了看他,说:“你太小了,不能参加,孩子。你应当去上学呀。”
他和我一样奉献了自己,海梅心想,她更有理由仇恨政府。
“是的,我们相信总有一天会的。”
十分钟后,两个男人回来了。
安帕罗·希隆向她投去轻蔑的一瞥。“也许他们找上帝去了。”
费利克斯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和海梅·米罗讨论天主教会的问题不是很明智的事情。两人都沉默了,各想各的心事。
“去教堂,”海梅的父亲说,“他们不会轰炸教堂的。”
梅甘抬起头,轻声说:“如果我使你生气了,我很抱歉。”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冒险与“你父亲是个胆小鬼吗”是否有关系,或者这样做是不是为了向自己和其他人证明什么。他一次又一次证明了他的英勇,他为了自己的信念,英勇无畏。
“真大呀。”梅甘接着说。
那天下半夜,海梅逃出了那个城市,两天之后当他到达毕尔巴鄂时,他加入了埃塔组织。
“没有那一天的。大炮声、被炸弹炸成两半的孩子们的尖叫声满天响,你们的上帝是听不到你们的祈祷的。”
“哦,我对很多事情都有信念,修女。我相信我为之奋斗的事业。我相信我的人,相信我的枪。我不相信的是那些在水上走的人。如果你认为上帝现在在听你说话,那么告诉他把我们送到门达维亚修道院吧,这样我就能丢开你了。”
他说对了。谁都知道教会是站在军队首领一边的,对敌人的残酷暴行熟视无睹。
“我们在马德里炸毁了他们的一家工厂。你父亲为什么不站在我们这一边呢?他是胆小鬼吗?”
“你们这儿将是我的学校,”海梅·米罗轻声说,“你们将教我怎样战斗,为我全家人报仇。”
他从不回顾过去。他为自己、为全家人而战,很快他的功绩被传为佳话。海梅计划并且指挥了对工厂、银行的大胆袭击,处死许多敌人。一旦他的手下被捕,他就舍命去营救。
恐怖的纳粹秃鹫军团和六架意大利飞机进行了集中袭击,残酷无情。城里的人想躲避天上扫射下来的枪弹,但是无处藏身。
“像囚犯一样把自己一辈子锁在修道院里。”
安帕罗开始脱衣服。
海梅当时年纪尚小,不明白这种事情,但是当然知道除了巴斯克人和加泰罗尼亚人的问题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共和军政府和右翼民族主义阵线之间产生了严重的思想冲突。起初仅仅是分歧的火星,很快变成了一场难以控制的大火,十几个国家卷入进来。
海梅在想安帕罗。现在他实在需要她。那个该死的修女。当他意识到他还有事要做时,他开始揭开被子。
海梅、他的父母还有两个姐姐与其他人一道逃亡。
而海梅的父亲却说:“暴力是错误的。我们应当谈判。”
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一队长枪党徒从一个拐角出来,用机枪向他们扫射,广场上这些手无寸铁的男人、妇女和孩子一一倒在血泊之中。海梅的父亲在感到子弹穿进了自己的胸膛的时候,还一把拖住儿子,将他按倒在地,保全了他的性命,用他自己的身体盖住了海梅,挡住了一排排置人于死地的子弹。
“修女,为了更重要的事情,我没有发火。你不过使我心烦罢了。你们在石墙之后度过一生,只是为了能在来世漫游。你们使我感到恶心,你们所有人都这样。”
他朝梅甘走去,满腹怒气,他的声音粗鲁,出乎他的用意。
“一切正常。”海梅对安帕罗说,“你和修女住一间。费利克斯和我住一间。”他递给她一把钥匙。
当佛朗哥的强大军队打败了共和军之后,民族主义阵线牢牢控制住西班牙,佛朗哥将注意力转到了不妥协的巴斯克人身上。“惩罚他们。”
“起来,海梅,快点!”
“佛朗哥下令处死了12个巴斯克人,甚至没经审判。我们在举行一次全国性的大罢工。你父亲准备参加吗?”
“你想她们干吗那么做呀?”费利克斯大声问道。
“我们都是西班牙人,海梅。我们决不能让任何人把我们分开。”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回答说:“警察总局。”男招待对电话里他的侄儿悄声地说:“弗洛里安,海梅·米罗和他的三个人在我这儿。你想抓住他们,得到奖赏吗?”
“是为你们祈祷。我们用一生为你们祈祷。”
有一阵海梅也可怜这个修女,甚至有点儿不情愿地钦佩她为这种艰苦跋涉采取的办法。他真想知道其他几个男人与上帝给他们的累赘相处得如何。
格尔尼卡是巴斯克人的一个据点,佛朗哥将军决定把它作为一个教训的实例。“摧毁它。”
“不,修女。因为你们不相信尘世。你们逃避现实。”
①原文为西班牙语。
“他们去哪儿了?”梅甘问道。
安帕罗生气地说:“亲爱的,我要跟你住在一起,不是——”
“怎么回事?”海梅的父亲喊道。
“我们砸开门进去吧。”
“海梅,上帝会为这件事感谢你的。”
但是鹰派终究比鸽派强,巴斯克自由团运动很快成为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安帕罗·希隆转过身来,感到气愤,她以为梅甘的话里有讽刺的意味。“你到底在抱怨谁呀——?”
现在,由于他的一个手下随便说话,海梅被一个修女拖累了。她的上帝现在站在我们这一边了,这真是讽刺。但是,太晚了,除非他们能死而复生,包括我的父母、姐姐,他痛苦地想。
在楼下那个昏暗的小门厅里,一个男招待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等到他确信新来的房客已经入睡。他心里怦怦直跳,拿起听筒,拨了一个号码。
他必须尽快赶到圣塞瓦斯蒂安。他们四周全是阿科卡手下的人,他单身一人想逃出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本就不是容易之事。有了这个女人作累赘,减慢了他的速度,危险增大了十倍。
梅甘情不自禁地瞪眼看着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日光下真正看安帕罗。从世俗的角度来说,这个女人很美,她满头红发,皮肤白皙,Rx房丰满,腰肢纤细,走动时臀部一摇一摆的。
起码,他有安帕罗与他同行。海梅觉得夜晚她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有什么比献身给上帝更美妙的呢?”
“爸爸——”
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对这个孩子来说,这比飞机轰炸的可怕咆哮声更恐怖。
夜里,他们在树林中穿行,白色的月光照着他们四周的森林,形成一块块斑点。他们避开城市和大路,警觉任何危险迹象。海梅忽视了梅甘。他同费利克斯走在一起,谈论着过去的冒险经历,而梅甘产生了好奇。她从未认识过像海梅·米罗这样的人。他充满着自信。
梅甘向四周看了看,说道:“太好了。”
海梅和他的父母、姐姐已经跑到了大教堂,这幢建筑是广场上唯一仍然挺立在那里的房子。十多个人在使劲敲着门。
“我跟你说过,要睡一会,明天我不想让你减慢我的速度。”
鲜血在继续流淌。
海梅吃惊地看着父亲。
海梅的一些朋友的父亲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他听了不少有关他们英勇功绩的故事。
他们几个人来到门口的时候,海梅对两个女人说:“在这儿等等。”他向费利克斯·卡皮奥点点头,两个男人便消失了。
安帕罗的全家都被民族主义阵线的军队杀死了。她是具有坚定独立思想的女人,而且满怀激情。
两个男人住在走廊对面的房间里。海梅·米罗在床上舒展四肢。费利克斯·卡皮奥在小帆布床上设法躺得舒服一点。两人都没脱衣服。海梅的枪放在枕头下面。费利克斯的枪放在挨近他的一张小的旧桌子上。
这个小男孩感到不安起来。我的朋友说得对吗?我父亲是个胆小鬼吗?海梅相信了他的父亲。
海梅耸耸肩。“问那个修女吧。我真愿我们单独行路。对这件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别听你的朋友胡说,海梅,”他父亲对他说,“他们干的那些事是犯罪呀。”
“神父把教堂锁上了。他们不让我们进去。”
他转身对费利克斯说:“我们别去萨拉曼卡。城外就有家小客栈。我们在那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