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吗?”
“有关那老翁的来龙去脉呀。”
“知道什么?”
“就是种下瓜子,让瓜果生长的法术。”
“唔,嗯。”
“你怎么做的?”
“大概没问题。今晚就出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那老人是谁?”
“那男人?晴明,你指的不是皇上吧?”
“重点是,我遇见的那位老翁……”
博雅激动地问晴明:“就算看到了,不懂的事还是不懂呀。”
“走。”
晴明苦笑着站起,走到院子前,拆下一小段从院子伸长到廊下的柑桔树枝,再回到原位。
“那是大唐道士惯用的法术。”
“这样啊。”博雅伸手举起自己的酒杯,捧到嘴边。
“嗯。”
“说什么?”
“等一下颜色也会变。”
博雅和晴明相对坐在面对庭院的走廊。
“别急,途中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那些事,都是在你内心发生的啦。”
“那老翁又什么来龙去脉?”
“你没听说那旧宅邸将要拆掉吗?”
“这我就知道了。那鬼屋落到皇上手中,皇上好像打算让一位贵族千金迁入。”
两人之间搁着盆子,盆上有博雅在三轮买回来的酒瓶,还有两只盛满酒的酒杯。盆子旁边,则是那奇妙老翁于白天给博雅的瓜果。
“嗯。”
“那位老翁说要带竹筒牢笼去吧?来得及装进去。”
“走吧,博雅。”
“看叶子上。”
走廊上另搁着烛盘,盘上点着一只烛火。
“不过,那法术真的太精彩了。”博雅说。
“那一定是你做的。”
夏虫受到火焰吸引,飞舞在亮光旁。烛盘附近有几只文风不动、停驻在走廊上的蛾。
“与其受感动,我比较想知道你到底怎么做的?”
“没错。”
“五条崛川。”
博雅仔细一瞧,果然发现叶子上有拇指粗细的青虫,正啃着柑桔叶。
彼处松树上缠绕着紫藤;这一带则以桂花树为中心,不但有开蓝色小花的鸭跖草,还有开花前的败浆草,东一丛、西一丛,群集在一起。
“今晚吗?那大概是说,明天早上之前会来吧。既然如此,离早上还有时间,应该没问题。”
“你是说,崛川旁那幢鬼屋?”
“不行吗?”
“崛川有三善清行大人的旧宅邸,现在还在那儿。”
“喂,晴明,我以前也说过了,你最好别在他人面前说皇上是‘那男人’!”
“去五条崛川。”
“反正,你一定下了什么咒吧。”
“不去吗?”
“说会,倒是会。”
“太突然了……”
“去,去!”博雅也站了起来。
“怪异骚动的原因,我大致也猜到了,不过,听了崛川老翁的口信,才确定是如此。博雅,你要去吗?”晴明说。
“你想让这树枝长出橘子?”
“要飞了。”
“呵呵。”晴明只是笑着。
“去哪里?”
“那老人……”晴明问博雅,“他施展了殖瓜术吧?”
“正是他呀。”
“呵呵。”晴明那泛红的嘴唇微微笑了一下。
晴明伸出白皙细长手指,举起酒杯,捧到嘴边,轻声呼出一口气。接着又宛如欲吸进刚吹在满溢酒杯上的风,将酒含在口中。
“崛川?”
“我?”
庭院的草木经历了梅雨期的雨水滋润,茂密繁盛。乍看之下,这庭院似乎完全无人修整。
“不是。”晴明坐下来,左右摇头,将树枝递到博雅眼前。“你看。”
“晴明啊,你说到底怎么样啊?你认识那老翁吗?”博雅问。
“笑什么?晴明,难道你也会那法术?”
晴明愉快地逗着博雅,举起酒杯送到口中。
“叶子上?”
“等一下,晴明,你到底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太厉害了!晴明,你真是太厉害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屋檐旁有一株橘树。
“内心?”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所做的,你不是全部看到、也听到了吗?”
晴明还未说毕,青虫已开始褪色,逐渐变成褐色的蛹。
“很多啦,一言难尽。我本来就有些在意最近京城发生的怪异骚动,刚好有某方面的人拜托我出面解决。”
“因为不懂,才会感动嘛。”
“呼……”
“嗯。”
博雅失神地张着口,凝视着蝴蝶消失的夜空。回神后,转头兴奋地向晴明说:
晴明仿佛没听到博雅这句话,舒展了一下身上的白色狩衣,站了起来。
“总之,晴明啊,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博雅说道。
“来得及?来得及什么?”
“蛹?”
“他自称是崛川老爷吧?”晴明低道,将酒杯放回盘子。
“接下来会成为蝴蝶。”
“旧宅邸又怎么了?”
“随即会成蛹。”
头先穳出裂缝,再穳出尾部,然后伸出扭曲摺合的翅膀。
“那位老翁说过,今晚会来这里。”
“博雅,别催嘛。我得先回忆起种种往事,无法马上整理出来。”
“看树枝?”
“晴明啊,我刚刚看到的,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认识……”
“走。”
“什么没问题?晴明啊,那位老翁要来做什么?难道他打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样你还满意吧?”
晴明说毕,只见蝴蝶抖了一下身子,翅膀颤了一下,便轻飘飘的飞到半空。
“既然你内心觉得发生了,那不就行了?”
“博雅,不管我怎么说明,决定某件事到底有没有发生的关键,其实都在于你的内心。”
“不行……”博雅又说,“喔,我知道了。”
“看,背部会裂开。”
“殖瓜术?”
“哦?”
“你是说,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
黑暗夜色中,野生花草放出发酵般的味道于夜气中。夜晚,白天的热气缓和下来后,这些花草益发浓郁得令人喘不过气。
“看吧,快要吐丝了。”
晴明刚说完,蛹的背部便发出细微声响,裂开了,从裂缝里露出黑色的东西。那东西缓缓抬头。
安倍晴明——是位阴阳师。
不知何时,青虫已爬到叶子下的树枝,吐出丝来,谨慎地将自己的躯体缠上树枝,文风不动。
“真的?怎么做?”博雅的表情充满强烈好奇,定睛望着晴明。
“那千金的父亲过世了,所以,前些日子开始,皇上就忙着抄写经文。为了博得女人的芳心,那男人还真勤快。”
“嗯。”
“对,实际上,青虫并未变成蝴蝶飞走,可是你却让我这样想。”
现在是夜晚,黑色凤蝶却在半空飞舞,在屋檐下玩了一会儿,最后飞往黑夜。
“原来那法术有名字呀?”
“这青虫怎么了?”
“不行。”
“是梦,也是现实。”
“等一下会结茧成蛹。”
不一忽儿,青虫便慢慢变化,最后成为蛹。
蝴蝶倒悬在空壳下。翅膀的皱纹拉直了,展开一对花瓣般娇嫩、水灵灵的黑色大翅膀。
这是位于土御门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