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屋道满与晴明齐名,是京城远近闻名的阴阳师。
“那么,我可以随意行事了?”
“博雅,这位正是鼠牛法师,也是芦屋道满大人……”晴明道。
“出于消遣,有时候猜中盒子里的东西,当然有时候也会猜错。反正,吾人只考虑到临死之前,该如何让人生过得好玩而已。不,最近甚至连这点也懒得计较了。好玩也好,不好玩也好,反正大家都活在同样的时间中,最后还是会离开这人世。晴明啊,有关这点,你不是比我理解得更透彻吗……”
“晴明,你别管闲事。观看那女人逐渐发疯,不是很有趣吗?”
“那酒不合我的口味。”晴明语毕,抬眼瞄了一下天花板。
“你是说,我为那女人的丈夫所施行的返魂术?”
“什么?晴明,你刚刚说什么?”博雅问晴明。
“晴明,这样就可以了吗?”
“什么?原来他……”
“晴明,有关人世的事,最好适可而止。吾人之所以介入人世,归根究柢,只是为了消遣而已。晴明,怎样?你应该也是如此吧?”
“晴明,你来做什么……”道满问。
“不是,是觉得让花瓣自然飘落比较好。”
仔细一看,原来自天花板垂下两条绳子,绳子先端各倒绑着老鼠与蝙蝠。而且自老鼠与蝙蝠口中正滴着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瓶子与碗中。
“看样子,你多少懂得一点咒的道理。没错,吾人正是为了人心才会出面。你听好,所谓返魂术,如果不是有人深切渴望某灵魂归来,吾人也是束手无策的。因为那女人渴望见那男人,那男人才会去找女人。这种事,谁阻止得了?”
火红夕阳从窗外射进来,在对面墙上留下一块窗口图样的红布。木板墙缝隙间也钻进几道细微光丝,照射在茅舍中。
“原来住在这儿……”
自古以来,播磨国便是阴阳师与方士辈出的国家。
“晴明,那、那是……”
“什么?”
“晴明,你打算怎么办?”
“晴明,你好像变得很会讲笑话了。”道满露出黄牙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试试看吧。我倒要看你如何解开吾人道满所实行的法术。”
“久违了,道满大人……”晴明的红唇含着微笑响应。
“讲得真好听,晴明,你又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道满蓦地翻身起来,盘坐在地板。
“是式。”晴明说完,朝茅舍走去。
道满再度放声大笑,接着又说:
“有趣。好久没踫到这么有趣的事了,晴明……”
“你打算阻止花瓣飘落?”道满又笑了。
“倘若那花瓣是基于大自然的安排而飘落,那确实有趣;但既然道满大人已插手了……”
太阳已将西倾,火红晚霞斜斜照射在春天原野上。
下车一看,眼前是一片荒凉原野。
“你认为我是为了金钱而做……”道满放声大笑,“喂,晴明,你好好教一下那男人吧。告诉他,类似你和我这种水准的阴阳师,根本不把那点小钱看在眼里。像智德那种小人物,或许还有可能,吾人是不会为了金钱而有所行动。”
有个法师模样的男人躺在地板房,他支着右肘,手掌扶着头侧躺在地板,身体正面对着晴明与博雅。
“为了赶时间,在下这就告辞了……”晴明微微颔首,再催促博雅,“走吧。”
“道满大人,您是为了金钱才那样做吗?”在晴明身边的博雅问。
“吾人是为了‘咒’才会出面。”
空气中弥漫着些微血腥味。
“那就看花瓣飘落好了。”
“一切为的都是‘咒’。”
将要入夜的上空已出现点点星光,在逐渐逼近的暮色中,响起道满那轻微笑声。
博雅跟在晴明身后。
“去向鼠牛法师打个招呼。”
“话又说回来,这名字真是目中无人。只不过把干支第一个鼠与第二个牛连起来而已,一点创意都没有。”博雅边嘀咕,边钻进茅舍入口。
牛车停了下来。
“不过,我最近觉得,观看飘落的花瓣也很有趣。”
“我不赞成死人与活人相会。”
房间很暗。茅舍有一半是泥巴地,泥巴地上有炉灶。里面一半是地板房。
“道满大人,由某人施行的返魂术,若要让其它人来解,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那女人很可能会丧命。”
“那到底是什么?”博雅问。
“喔。”
看上去,年龄大约五十五、六岁。
“道满大人说的是事实……”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飞落下来,在晴明手掌中收合起翅膀。
“下场大概是如此吧。”
语毕,晴明合上手掌,再度张开时,萱鼠已经消失。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只是了结她的心愿……”
一头长发蓬乱如麻,脸上也长满了邋遢胡子。男人面前有个看似盛了酒的瓶子及一个破陶碗。房内都是酒味。
“博雅,你刚刚也看到在空中飞的那只老鼠吧。那是式神,正是道满大人如此变化出来的。”晴明回博雅。
“置之不理的话,男人会每晚都去找女人,而那女人,终究不是发狂便是死亡。”
“正是。”
“咒?”
“那男人亲口向我说不会插手管这件事,这就够了……”晴明兴冲冲地往牛车走去。
牛车前,火红斜阳下,有间荒废茅舍。茅舍旁有棵高大楠木。
博雅听后,憋住话语,以求救的眼神望向晴明。
“当然可以,吾人虽不教你任何事,但也不插手管任何事。”
“晴明,要不要喝一杯再走?”道满笑着说。
照射在墙壁上的余晖,已逐渐缓慢地褪去火红。
“这话请谨记在心。”
道满回话时,余晖已消失了,房内光亮尽去。
晴明观看着茅舍,那只有蝙蝠翅膀的萱鼠则在晴明眼前啪嗒啪嗒地飞来飞去。
“您是说,是……是……”博雅吞吞吐吐,“是为了人心?”
“晴明,你来了。”男人躺着说。
播磨国有一阴阳师集团,体系异于贺茂家、安倍家,所有出自播磨国的阴阳师中,芦屋道满是最有名的一位。
“你做了造孽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