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这个玩笑不谈,和大多数游客一样,我也真的被瓦拉纳西的魅力所吸引,决定暂时停留在当地。我每天在迷宫般的小路中漫无目的地晃着,喝着茶,眺望人群和恒河。
我象印度人一样,让河水浸到胸口,面向初升的太阳双手合十,感受到脸上的白光慢慢地渗透全身。
于是,我这么祈祷着。
跨国印度国境线,往东走,我终于来到印度教的圣地瓦拉纳西。应该有不少人在电视上看过众多印度人在恒河沐浴吧?那几乎都是在瓦拉纳西拍摄的。没想到我在城市郊外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乍看之下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有两个纸糊的摩天大楼,其中一个被同样纸糊的飞机刺穿,机身上还写着联合航空。虽然是纸糊的模型,大小有普通楼房三层楼高呢。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要。
在恒河沐浴,具有以圣河洗净身体污垢这种宗教上的意义。此外,人们也每天在河边洗涤、排泄,让河水带走各类死尸,包含人的遗体。走在浴堤上,看到河水中漂浮着死人,不是什么希奇的事。虽然一开始会觉得怎么可以这样浸在水里,在这里待了几天之后,也无所谓了。我也想让自己纯净地浸泡在这条被尊奉为神的河流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为了煽动群众而做的纪念碑吗?还是某种黑色笑话?如果只是为了搞笑,那也花了太多成本吧。印度人的行为和精神构造实在充满谜团。距离那次恐怖攻击还不到一个月,从这个纸糊模型的大小推测,大概从事件当天就开始动工了吧。
凉凉的河水非常舒服,人们的拍水声、谈话、笑声,这些柔和的喧闹渐渐融入早晨澄澈的空气中。朝阳当头照着我们,河面白色的反光浓稠得象一层油脂。
他还是一样握手,露出笑脸。比起第一次遇到他时,眼角多了不少皱纹,我也是这样吗?
――下一站就是日本了吗?
于是,某天早上,我也混进印度人里面,一起沐浴。
“但愿世界和平。”
我想要祈祷,脑海确一片空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想求什么。
我们搭长途巴士,平安抵达邻近印度边界的大城拉合尔。这里和巴基斯坦其他城市一样,机场及政府机关坐落的地区,都有军车和手持自动步枪的士兵驻防,气氛非常紧绷。但是其他地区的变化就不大了,还是和平时一样热闹。看来印度的边境似乎暂时不会封闭,我们慌慌张张地赶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在圣地独有的澄净气氛中,夹杂着人群生活的气味和喧嚣,小狗、牛和人们在同一空间游荡。在这样的世界中随兴度过每一天,渐渐觉得许多事情都无所谓了,自己的这个存在也跟着轻盈起来。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可是,看着他眼角的皱纹,我终于体会到自己度过了多么“漫长”的时光。感受到某种未曾有过的寂寥,我们就此告别了。
因为接下来要往不同方向前进,我和清田君就在这里分手了,终于。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在旅途中和他相会,他的旅程再过三个月就要结束,而我,看来还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抵达终点。
每天早晨,是最能让人感受到这是印度教圣地的时刻。当朝阳从河流对岸的森林升起,沐浴者挤满浴堤(沿着河岸铺设的石阶),河面上白光遍照,空气中满是尘埃。看过去,河水和人群都像是罩上一层薄膜,模模糊糊的。当当当,听到四处响起呼唤礼拜的钟声,这一幕既严肃,又充满戏剧性。
回过神来,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向神明祈求和自己或自己的幸福无关的东西。
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知不觉,我们两人已经走了这么一大段路了吗?
傍晚,我们来到当地代表性的建筑物之一,巴德夏席大清真寺(BadshahiMasjid)。从回廊眺望全城,整片天空满是不可思议的东西,一瞬间看起来象是拍动翅膀的鸟群,仔细一瞧,竟然都是风筝。数量多到不可思议,有一千到两千个,不,或许还更多呢。
踏上旅程已经六年了,意外的是,我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过了这么久。大概只有在头一年还会觉得时间很漫长,从那之后,感觉就麻痹了。不管是旅行两年,还是旅行十年,就个人来说,对“长度”的感受已经没什么不同,总在回过神之后,才会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吧。
我们道别彼此的时候,感慨更深了。以前我们分手时,总是向对方说:“接下来在墨西哥见”、“在南美再会了”。
往下一望,可以发现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有中年人和小孩一起抬着头,一脸开心地放着风筝。城镇各处风筝飞扬,橙色的天空中有无数黑点。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个地方说不定就要卷入大规模战乱了,大家还是和平常一样,天真地放着风筝,实在太优哉了。这一幕还真让人觉得有点幽默,同时又隐约感受到人世无常。
从这天起,我每天都在河里沐浴。不为什么,就是因为舒服吧。
“下次就在日本碰面了,要活着回来哦!”
我们在拉合尔观光,悠闲地度过一天。这个蒙兀儿帝国设立宫廷的古都,有不少景点值得一看。
这是因为这座边境城市自古和印度就争战不绝吧!但这次的恐怖攻击可能会带来大量美国军机,或四处发生暴动,即使如此,还是不会给市民的生活带来任何变化和紧张感吗?
虽然嘴上说着:真是的,有这种精力、行动力和金钱,不能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吗?不过,盯着这个印度人开的恶劣玩笑看,我也不怎么有分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