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行动!我开始折帐棚,迅速收好行李,不断大声对自己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都还没注定好。”我把全副家当绑上自行车,踏上夜晚的道路。前方的路途被一片黑暗吞没,我朝着那个方向踩着自行车。
接下来我会变成怎样?我的命运是被两个贝都因人袭击吗?还是有其他命运正在等着我?
“hello”,其中一个人用低沉的声音打招呼。我也尽量压低声音,回了一声“hello”。隔了片刻,这两个人开始窃窃私语,我在月光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
苍白的夜空中浮现两道人影,他们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窥视着我。
我静静从背包里拿出短刀,手心已经被汗水弄得湿答答。从帐棚入口的网孔可以看到月亮、月光下苍白的夜空和同样苍白的沙漠。脚步声转向我的帐棚后头,又绕过来,走向正面的入口。
骑了一个多钟头夜路,我终于找到大小合适、可以让我藏身的沙丘。绕到沙丘后头搭好帐棚,一看表,现在已经清晨四点半了。躺下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天空逐渐泛白,在这片刻,我凝视着世界静静地改变了面貌。
我还是决定留下。的确有个念头想要试试自己的命运,一切事物在一开始就注定好了,我只能顺其自然。若他们真的回来袭击我,我真有什么万一,那也只能说,我的命运就是这样了……
――是谁?
行程虽然轻便许多,扎营时一看到夕阳沉落玉米田,孤独感还是会忽然袭来。忍不住要苦笑,我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与孤独为伍了啊。
他们终于渐渐消失在沙漠深处。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事到如今也不能怎样,以前的我会这样看开,一切事物于最初就已经注定,而命运就是在我面前铺好的一跳轨道,自己只是单纯地走在那上面而已,我就像是命运的傀儡。我的观念中,的确有这种宿命的想法。
他们又开始移动了,我以为他们正走离我的帐棚,结果又靠过来。看起来他们象是从视线中消失,却又突然冒出,动作实在非常诡异。与其说是步行,看起来倒像在溜冰似地,比较接近滑行,或者是彷徨无依的亡灵浮游在半空中,华丽得让人忍不住怔怔看着。在那样优美得当作中,却又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我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只顾着感叹这些沙漠居民高超的步法。可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绕着无线电塔和我的帐棚不停转圈呢?
从开普敦飞往伦敦后,我又开始久违的单骑之旅。
我尽量不出声地坐起来,到底要来干嘛?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位置?从道路上往这个方向看是死角,应该看不到我的帐棚啊?
我等了一会,才慢慢拉开入口的拉链,钻出帐棚,仔细打量四周。月光照耀下的沙漠象是深邃的海底,不见两人的踪影,他们已经彻底走远。虽然暂时安了心,我还是没办法松懈下来。
我想,他们会离开应该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对我带的东西没兴趣,另一个是要回到沙漠深处的家,去拿可以当武器的东西,或是呼叫同伴过来……往最糟的状况想,当然现在立刻动身离开比较好,可是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连续好几天都勉强自己骑远路,身体沉重得难以忍受。早一分钟也好,我只想躺下休息。大半夜的,还要折好帐棚出发,光是想就烦死了。看着沙漠的另一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想着,他们大概不会回去原地吧?这样的话,一切行动都只是我白费功夫而已。不过,这样也好,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还是涌起一阵强烈的激荡。我采取行动改变命运了。在刚才的状况下,行动与否,即使结果仍然一样,还是有决定性的不同。踏上旅程前的我,是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不,根本是无能为力。
虽然我是抱着“让我彻底改变命运”的兴头而开启了旅程,可我还是依然有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也就意味着,我还是一直在意“命运”。如果我可以忘了“命运”这回事,应该可以活得更自由自在才对。
――不对。在我面前的,不是只有一条轨道,而是有无数分岔的道路延伸出去,要走向何方,是由自己决定。想着“到时候总会有办法”是不行的,不能让命运左右我,不能让命运操纵我……
我想,到时总会有办法的。
我也顺手在四周寻找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充当武器。无线电塔周遭有不少废弃建材弃置着,可是,寻寻觅觅就是没有长度刚好的铁棒。这时候,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该不会跟我一样,也在找武器吧?这里什么也没有,所以他们又走回住处去拿武器?全身的倦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血液开始流动。在这趟旅程中慢慢形成的另一种思维,逐渐打消了我方才满脑子的认命。
外面的人应该无法透过网孔看到里头的状况,可是,背着月光的这两个人,也变成了两道剪影,无法判断他们的表情,只能从服饰推测是沙漠中的游牧民族贝都因人。他们住在沙漠深处,正好在回家的路上吗?还是这座无线电塔是他们的路标,在经过的时候正好发现我的帐棚?
我从未听过贝都因人袭击游客,可是,在一贫如洗的他们看来,这个帐棚和我的自行车又值多少钱呢?更何况在三更半夜的沙漠上,根本没有人会经过。
穿越欧洲中部,进入土耳其境内,我从这边转而南下,朝埃及前进。这个事件是在快到西奈半岛顶端那一带发生的。沙漠是一片汪洋,有如风平浪静的大海,完全没有人烟,只有无人看守的无线电塔孤零零地矗立着。我就在那后头扎营露宿。从沉睡中突然醒来,我听到一阵足音,已经来到了附近,我只觉得全身发烫。从脚步声听来,那毫无疑问是人,而且还笔直地朝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