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夜半,有客人来报社拜访,张恨水放下编务待客。而《南华经》此时正要付排,版面还差一小块。编辑急得在楼下大喊,问张怎么办。张让客人稍候,走到楼栏边对编辑说:“别急,我说你记,等版面够了,就喊停。”于是他在楼口随口而来:“楼下何人唤老张,老张楼上正匆忙;时钟一点都敲过,稿子还差二十行。日里高眠夜里忙,新闻记者异平常;今生倒做包文正,日断阴来夜断阳。齿牙半动视茫茫,已过中年底事忙?应是要当姜白发,还图八十遇文王。”直听到楼下编辑喊“停”,他才打住。此“楼上口占打油诗”的轶事,成为南京报界的佳话。事后也有人遗憾地说,编辑应该晚一点喊停,看他究竟能口占多少首?
当时,文友中风传,每天晚上九点,报馆来索稿的编辑便排队在张家门口等候,张低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数千字一气呵成,各交来人。一次,他坐在麻将桌旁上了瘾,报馆来人催稿,他左手打麻将,右手写稿,麻将、交稿两不误。据张恨水的长孙张纪说,这是无稽之谈,因为张恨水很少打牌,而且牌技很差。
无论是在嘈杂的环境中,还是偶患小疾,或者抱着孩子,张恨水都保持着高效的创作。在艰苦卓绝的抗战八年间,张恨水累计写了八百多万字的作品。据说张曾在26天内,完成了三篇宣传抗战的小说,一个剧本,一组笔记和两组诗。
张恨水的儿媳妇也曾问过他:“您同时写好几部,不乱吗?”张恨水反问道:“你自己的孩子,会乱吗?”
1932年,张恨水在北平《世界日报》连载《金粉世家》的同时,在北平的《新晨报》连载《满城风雨》,在上海《红玫瑰》杂志连载《别有天地》,在上海《新闻报》连载《太平花》,在上海《晶报》连载《锦绣前程》,在上海《旅行杂志》连载《似水流年》。此外,他还在世界书局出版《满江红》,同时又在报刊上发表了《弯弓集》的各个短篇。
张恨水每日写作时,除了吃饭如厕,几乎所有时间都不停笔。有时他上厕所也在构思,想到一个理想的情节,急于记下来,边系裤带边兴奋地自言自语。他写字速度很快,但字迹工整端正,从不写草书,且极少涂改。弟妹们学习之余常帮他抄写稿件,往往他写好两页,弟妹们才抄好一页。
《金粉世家》中的人物有一百多个,张恨水同时还在创作《春明外史》《天上人间》《京尘幻影录》等长篇,儿子张伍实在搞不清父亲是怎么安排的,难道不会乱吗?这个疑问一直憋在他心里,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父亲,张恨水回答说:“自己的小说怎么会乱呢?谁也不会把自己家里人搞错吧?再说,几部小说我是分开写,今天写这部,明天就写那部。《春明外史》《金粉世家》要天天写,我就把《金粉世家》列了一张人物表,写上这些人物的姓名、身份、性格,贴在书桌前的窗子上,写之前先看一遍,就不会错了。”据张伍所知,张恨水的小说有人物表的,就只有《金粉世家》,别的书都没有用过。
张恨水不但可以闹中取静,在临街的编辑部里振笔疾书,而且不怕打搅。编辑来请示工作或让他审阅大样,他放下笔来处理工作,处理完毕,便又埋首再写,两不耽误。
张恨水每天给多家报纸写稿,从来不中断。他的小说不仅救活了多家报纸,更是以一支笔养活了他数十人的大家庭。
在南京时,张恨水除了主编《南京人报》的副刊《南华经》外,还为南京、上海的六家报社写《燕归来》等七部小说。好友张友鸾回忆:“有人认为,写长篇小说要几经修改,初稿、再稿、定稿,总之要有时间仔细推敲;还有,搞文字工作,撰写稿件,也应有个安静环境。可是恨水先生却不然,他的小说是每天晚上要发稿时才写,写好后,与《南华经》副刊稿一并交付排字房,第二天再来看大样。他写稿时不怕噪音干扰,尽管临街窗户传来卖馄饨的小锣叮当声、五香茶叶蛋的叫卖声、汽车喇叭声、马车嘚嘚声,但他闹中取静,埋头振笔疾书。他写小说稿,估计已是心中有数,写到发排够用了,就把它裁剪下来,然后又在下面的稿纸上写上三四行,以便第二天有个依据继续写下去。”
张恨水“稿德”之佳,在报社编辑中也有公论。向他约稿,几乎有求必应,从不拖延。《金粉世家》连载五年零四个月,只有女儿患猩红热夭亡,伤痛之余停稿一天,且二十四小时后即补上。
1928年,张恨水同时有六部小说在报纸上连载,分别是《春明外史》《春明新史》《金粉世家》《青春之花》《天上人间》《剑胆琴心》。六部小说的人物、情节、进度各不相同,张却能应付裕如。他采用轮流写作的方法,先将一部小说写出若干章回,估计足够连载一段时间,再写另一部小说。他每天要写五六千字,案头放着四五支铅笔,铅笔写钝了,磨磨笔尖,就算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