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在《梁翁传莎翁》一文中说:“莎士比亚只写了二十年,梁实秋先生却译了三十六年,不过我们不要忘了,莎翁是连续地写,在太平盛世的伦敦连续地写,而梁翁是时作时辍地译,在多难的中国时作时辍地译,从二次大战之前译到二次大战之后,从严寒的北国译到溽暑的南海,且把昔之秋郎译成了今之梁翁。”
胡适曾物色五个人翻译莎士比亚全集:梁实秋、闻一多、徐志摩、陈西滢和叶公超,只有梁坚持了下来。梁说,他能完成这项工作,应感谢三个人,“第一是胡适之先生的倡导。他说俟全部译完他将为我举行盛大酒会以为庆祝。可惜的是译未完而先生遽归道山。第二是我父亲的期许。抗战胜利后,我回北京,有一天父亲拄着拐杖走到我的书房,问我莎剧译成多少?我很惭愧这八年中缴了白卷。父亲勉励我说:‘无论如何要译完它。’我闻命,不敢忘。最后但非最小的支持,来自我的故妻程季淑,若非她40多年和我安贫守素,我不可能完成此一工作”。
弟子余光中谈及老师译莎士比亚全集的功绩时说:“五四以来,西洋作家的译述,何止数千百家,但译述一位大作家而能竟其全集者,梁实秋先生还是第一人。”“梁实秋的贡献,无人不知莎翁全集的浩大译绩。他的水准始终在那里,梁实秋的文章与他的前额并高。”
梁实秋一生坚持文学应反映最基本的人性,他的《雅舍小品》便是如此。当《雅舍小品》最初发表在报刊上时,朱光潜便致函祝贺说:“大作《雅舍小品》对于文学的贡献在翻译莎士比亚的工作之上。”
然而“‘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近窗来,助我凄凉。细雨蒙蒙之际,‘雅舍’亦复有趣。推窗展望,俨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雾,一片弥漫”。
梁实秋的雅舍非常简陋,“蓖墙不固,门窗不严”,梁“与邻人彼此均可互通声息。邻人轰饮作乐,咿唔诗章,喁喁细语,以及鼾声,喷嚏声,吮汤声,撕纸声,脱皮鞋声,均随时由门窗户壁的隙处荡漾而来”,破其岑寂。“入夜则鼠子噉灯,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动”,“使得人不得安枕。……比鼠子更骚扰的是蚊子。……在别处蚊子早已肃清的时候,在‘雅舍’则格外猖撅,来客偶不留心,则两腿伤处累累隆起如玉蜀黍……”
梁实秋自20世纪30年代开始翻译莎士比亚作品,持续40年,到70年代完成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计剧本37册、诗3册。
晚年,梁实秋用7年时间写成百万言的《英国文学史》。他每天伏案,笔耕不辍,夫人韩菁清发现,梁椅子的坐垫上,常留着一摊鲜血。因伏案太久,以致痔疮出血,而他专心于著述,竟不自知。
梁实秋说:“要翻译《莎士比亚全集》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他必须没有学问。如果有学问,他就去做研究、考证的工作了;第二,他必须没有天才。如果有天才,他就去做研究、写小说、诗和戏剧等创作性工作了;第三,他必须能活得相当久,否则就无法译完。很侥幸,这三个条件我都具备,所以我才完成了这部巨著的翻译工作。”
梁实秋自陈:“我的数学不好,理工科无法念,必须学文史。”而最终选择文学的原因有二:当时正谈恋爱,因感情的关系对文学特别感兴趣;朋友都知道他爱写新诗和散文,也鼓励他学文。
最初,梁实秋以笔名“子佳”发表《雅舍小品》。刘士英告诉梁,他在重庆沙坪坝的一家餐馆吃饭,听见邻桌几位教授在讨论梁的《雅舍小品》,其中一位叫徐仲年的教授大声说:“你们说子佳是梁实秋,这如何可能?看他译的莎士比亚,文字总嫌有点别扭,他怎能写得出《雅舍小品》那样的文章?”
到台湾后,梁实秋坚持译莎士比亚全集,每译完一剧,就将手稿交给程季淑装订。程用纳鞋底的锥子在稿纸边上打洞,然后用线缝成线装书的样子。
自1949年梁实秋的《雅舍小品》在台湾出版后,一版再版,到1975年,已经达到三十二版,至今已经有五六十版次,创造了散文出版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