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从东方吹了过来。
虽然看似已经自桥上脱逃,可是,博雅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先喝吧。”晴明说。
万物的分界开始含糊不清。
博雅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晴明并立在原来的桥上。
博雅如坠五里雾中地闭上眼。
“如果不能脱身,便会从桥上跳下?”
“女主人本来仍是难产,令我有点不安。不过刚刚传来你的笛声后,女主人的状况好多了。”
“有效果了,博雅。”晴明说。
笛声响起。然后……
宅邸屋顶是青色屋瓦。
“唔。”
“天快亮了。”晴明说毕,站起身来。“博雅,搁下酒杯站起来吧。”
“清麻吕大人回去后,我来到这桥上,往下探看了一下,马上知道这儿有宅邸。便过来探访,顺便询问详情,才知道是女主人快要生产了。”
“唔,嗯。”博雅顺从地站起来。
“你怎么事前就知道我会来这里?”
“往右走五步。”
“为什么?”
“在桥上铺设结界的大人。”
经晴明催促,博雅从怀中取出叶二,含在嘴里。
里屋角落从天花板垂下帘子,仔细观察,可以听到帘子后正传出低沉的呜呜呻吟。听起来像是女人的声音。
博雅与晴明同时饮尽杯中酒。
“好。”
虽然看得出这宅邸相当大,但宅邸的建筑样式却很陌生。
“我还是听不懂。”
“你先坐吧,博雅。”晴明的声调跟平常一样,“酒也准备好了。”
博雅和晴明同时干下女人倒的酒,接二连三饮尽。
搁下酒杯,穿礼服外衣的女人立即又在酒杯中倒满了酒。
博雅点点头,仰望着上空。
“闭上眼睛。”晴明说。
“昨晚,我派了式神到藤原景直和橘友介宅邸,让式神在他们耳边喃喃念着你的名字。暗示他们,如果想再指定别人到桥上,就让博雅去。”
这儿不是有草有石子的河滩,也不是原来的桥上。
“话说回来,你的笛声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博雅,快,这时刻你的笛声比我的咒语有用多了。”
“那是什么?”
“什么?”
“嗯?”博雅还是听不懂。
不知何时,帘子和女人都不见了。
“晴明,快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宅邸的女主人,今晚要生孩子了。”
“似乎快生了。”晴明回道。
“晴明!”博雅叫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博雅手中举着盛满酒的酒杯,和晴明相对。
博雅脸上浮出看似高兴、又看似还无法理解来龙去脉的表情。
“注意,千万要按照我说的走。”
“往右走两步。”
“你的笛声减轻了女主人生产时的痛苦。本来我还担忧,万一我无法应付这难产,不知该怎么办。还好你来了。”
“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哎呀……”帘子内首次传出女主人的叫声。
“等候多时了,博雅大人……”女人俯首致意。
冷不防——
“小野清麻吕大人。”
“等候多时了?你是说,你早就知道我会来这儿吗?”
那是间昏暗、黑沉沉的房间。
东方上空正开始发白,云朵在上空飘动。
再度喝光酒杯中的酒。
女人刚俯首托付,帘子内的呻吟声突然变得很痛苦。
博雅顺从地往前跨出三步。
只是普通的土壤。
“什么?”
“博雅,快,再继续下去。”
“往前走三步。”
“是大人这样吩咐我。”
“什么?”
“再继续吹笛吧。”晴明说。
一股难以名状的香味及醇和甘甜,从喉咙流进胃脏。
“受人之托?受谁的托?”
“到底怎么回事?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博雅边说边在晴明面前坐下。
四周环绕着高大围墙。
“为什么……”
“为什么知道?”
“唔。”
“是。”
眼前有一栋大宅邸。
“我也想拜托博雅大人吹笛。”
“什么?”
“等等、等等,晴明你突然这样说,我根本听不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算了。首先,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先回答这个吧。”
“唔……”
跳越栏杆那瞬间,感觉身子轻飘飘地浮在半空,回过神来时,博雅发现已站在这儿。
不久……
“原来如此……”
“可是……”
“唔……”博雅现出复杂的脸色。
“是我设计让你来的呀。”
“是。那桥铺设了结界,除非具有相当的法力,否则一般人无法自那座桥脱身。”
那男人身上穿着白色狩衣,盘腿而坐,脸上挂着爽朗笑容,望着博雅。
没有任何冲击。
“不错。”
“唔,嗯。”博雅很不服气。
“当然知道。”
喝着喝着,不知是不是有些醉意了,周围的风景逐渐朦胧起来。
就在博雅私下猜想时,女人滑行般一溜烟挨过来,站在博雅面前。
“就是那个呀。”晴明瞄了一眼屋里。
“梅津春信大人有点可怜。春信大人来到桥上时,正好碰上难产时分,只好让他帮忙支撑一阵子。多亏他帮忙,今晚应该可以平安生下孩子。”
“可以了。睁开眼睛吧。”
“所以他请我出面,帮忙解决这件事……”
“喔,好。”
进入宅邸后,女人带领博雅来到一间宽敞房间。
虽不服气,但看到晴明还是松了一口气。
……难道是那女人?
“对,是你。”
“唔。”
冷不防,帘子内飘出一股浓厚的鲜血味道。
“昨天中午,清麻吕大人到我家来,拜托我解决这回的事件。”
跨进围墙,再继续往前走。
一看之下,晴明的面前搁着酒瓶和酒杯。
“喔,太好了。”晴明说。
“就是说,那边那位女主人,将要产下百年一度的孩子。所以只要夜晚有人驾牛车咕咚咕咚地想过桥,奶娘便会出现在桥上,叫过桥的人安静一点。凑巧她们住在桥下,如果这桥被拆了,女主人便无法平安生下健康孩子。也因此,奶娘才会拜托过桥的人向皇上进奏,请皇上延迟架桥的期日。”
“太麻烦了。”晴明坦率回道。
天上依稀可见几颗星子……
“这回是往左走九步。”
“……”
“嗯?”
女人弯下腰,催促博雅前行。
“受人之托嘛。”
“晴明啊,我们回来了?”
“大概是怕那天晚上预定幽会的女人吃醋吧。那女人似乎以为清麻吕大人撒谎,认为清麻吕大概移情别恋了,才不到她家……”
“那个人是我?”
脚下好象是土壤。
“那是大约在一百年前,从大唐来到这倭国的白蛇蛟龙。”晴明回道,“你不但当了生产现场的见证人,而且还用笛声拯救了她。这不是人人都办得到的。”
没有草丛。
“孩子?”
“喝吧。”
“……”
“在桥上铺设结界的也是我。我猜想,如果你过不了桥,最后应该会跳下桥到这儿来。如果你不来,本来想到桥上接你,结果你自己来了。”
“没想到……”
博雅持续吹着叶二,女主人的呼吸看似也逐渐平稳。
痛苦的呻吟停止了,变成有点急促的呼吸声。
“是吗?”
“唔。”
往右走了五步。
“可是什么?”
“唷!”博雅叫出声,接着说:“晴明啊,这风真舒服。”
“为什么你不自己说明?”
博雅总算平心静气下来。
穿礼服外衣的女人拿起酒瓶,为博雅倒酒。
“生下了!”奶娘发出欢欣叫声。
“可是,你为什么刻意叫我来这儿?”
“吩咐?是谁?谁这样吩咐你的……”
宅邸内出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身上穿着礼服外衣。
“再往右走十步。”
往右走了十步。
如此,也不知走了多久。然后晴明的声音响起:
这难道是大唐样式的建筑?
博雅听从女人劝诱,跟在女人身后。
“请先往这边走,博雅大人。”
“我需要一位证人,让他理解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后再向宫中的人浅显说明事由。”
有个男人坐在房内。
“嗯,这风真舒服。”
上空没有月亮,但还能看清周围的景色。
“来,来,庆祝一下吧。博雅大人您就再多喝点,这都多亏您的笛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