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晴明啊……”
正确说来,其实不是原野。会这么形容,是因为这庭院总看似无人修整,宛如将秋色原野原封不动地搬来、搁在庭院一般。
“客人?”晴明问女人。
“有如这个人世——我本来是想这样说的。”博雅低沉说道。
“夏天时长得那么旺盛的东西,到了秋天就会枯萎,披上霜……”
“这个不是那个意思。”
说到此,博雅咽下要说的话,将视线移向庭院。表情看似有点发怒。
“有如什么?”
“如果说出来,你又会取笑我。”
过了不久……
“因此你认为自己有毛病?”
“实在是太精彩了,就这么一丝不苟地推移而去……”
“怎么了?”
“怎么了?”
地点是晴明宅邸面向庭院的窄廊。
“你该不会想说,那个成为普通人的意思也是在赞美我吧?”
有个身穿十二单衣的女人背对着午后阳光,站在草木枯黄的原野中。
“感觉上这有如……”
“真是伤脑筋。”
博雅见晴明一本正经地颔首,抬起脸来。
“一点毛病都没有,博雅。”
声音来自庭院。是清晰的女人声音。
“那么,你郑重地请他到这儿来吧。”
“笑了!”
晴明说毕,博雅脸色怃然,正要放下酒杯的手僵在半空。
“奇怪,是谁呢……”
“那,是什么?”
“这个……既不是赞美也不是贬抑……”
眺望着这些花草,博雅深深吐出一口气,呼气隐约泛白。
晴明举起酒杯,送到略微含笑般的唇边。
这时——
僧侣看上去很纤弱,约六十岁左右。
“这个是赞美博雅的笑容。”
“我不懂。”
“连往昔那么意气风发的平将门大人,现在也已不在人世了。”
前方窄廊上,方才那女人正娴静地走来。
她的动作极为俐落,仿佛脚下的枯黄原野都不存在似的。女人的单衣下摆碰触到草丛时,草丛也文风不动。
“你生气了?”
“什么很好?”
大概是看了晴明的表情而安心下来,博雅接着说道。
“哼,哼。”博雅在喉咙微微哼了两声,低下头来。
然后伸手取酒瓶,在自己杯内倒了酒。
博雅一副不胜感喟的口吻。
源博雅说着,口中飘荡出白色呼气。
“嗯。”博雅微微颔首,又喝干杯内的酒。
女人行了个礼,缓缓地背转过身,再度跨出脚步。
两人正在喝酒。
“那,就是你平常都在取笑我。”
“我没生气,只是不高兴而已。”博雅闹起别扭来。
身后跟着一位僧侣。
一步、两步……走不到五步,女人的身影便逐渐模糊。还未走到窄廊尽头的转角时,女人的身影忽地消失。
“怎么不会?看吧,你嘴角已经浮出笑容了。”
“有客人来访。”
“可是我不觉得你在赞美我。”
“唔。”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射在庭院。
“是一位来自叡山、名为明智的和尚大人。”
“你认为没有毛病?”
“晴明大人。”有人呼唤晴明。
“客人来了,我们就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博雅喝干杯内的酒,望向晴明。
“来客说,如果安倍晴明大人在家,他想拜见大人一面。”
“我没有笑,跟平常一样啊。”
“唔。”
“博雅吗?”
“为什么?”
“什么呀?”
“这不是很好吗?”博雅向晴明说。
“嗯。”
“原来如此。”
“我啊,对这庭院很熟悉。连春天时会长出什么草、那草又会开出什么花都知道。可是……”
“是赞美。”
“就算不觉得,也是赞美。”
“所以笑了?”
“赞美?”
“是。”女人回应,轻快地自枯黄原野步向正门。
“不说了。”博雅回道。
“我怎么会取笑你?”
“正是。”
两人盘腿相对而坐,一旁是秋色原野。
“所以啊,每次眺望着这种风景时,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好像很悲哀。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很可能是人世的真实面貌,结果就会陷于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心境。”
“我是说,季节啦。”
“伤脑筋的是我!”
桔梗花丛和败酱草已经枯萎,庭中只剩稀疏的东一丛、西一丛。
“那,是哪个意思?”
“呵。”
“我深深觉得,博雅真是个好汉子。”
“明智大人驾临了。”
“晴明啊,我是不是有毛病?”
晴明的嘴角浮出微笑。
“这表示你逐渐成为普通人了。”
晴明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望着博雅微微一笑。
他似乎心有所感,自己连连点了好几次头。
“快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