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我们就边赏月边等吧，等一下便真相大白了。”
“我不需要酒！”博雅赌气地稍微放大声音回话。
“敝人还需要说明何事呢？”
“唔。”僧人点点头，继续说道，“敝人本是这叡山的僧侣，后来弃佛改修仙道，一度离开了叡山……”
月亮四周有几朵碎小浮云，正往东飘流。
晴明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
说毕，晴明将花搁在地板上。
女人——不，是青虫——文静地行了个礼，再抬起脸。
此时，晴明和博雅都站在明智的僧房外。
“虽然不能说不冷，但这种程度我还受得了。我甚至可以脱光衣服。”
“于是贫道便潜入此地，每晚聆听《尊胜陀罗尼经》。岂知临到想离去时，却回不去了。敝人也尝试过焚香等种种方法，却徒然沦落成始终离不开此地的窘境。明智虽然建议另找法力更高的僧侣，但敝人实在不愿意再度出现在旧识面前。偶然想起安倍晴明大人您的大名，才请明智劳烦大人前来一趟……”
僧房内又传来明智的喃喃响应声。
不久前还传来明智朗诵《尊胜陀罗尼经》的声音，现存已经停止了，僧房中静谧无声。
“全盘托出？”
“晴明，这是……”博雅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这真是……这真是……”僧人忸忸怩怩，坐立难安。
还未将脸全部抬起，青虫的身影已融化在黑暗中。
明智睁开眼，看到舞娘，大吃一惊。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晴明……”博雅窃窃细语。
冰冷得仿佛可以渗透骨髓的夜晚大气，笼罩着晴明和博雅。
事前，晴明已经如此嘱咐明智。
“这位是法师内心思慕的对象……”晴明回道。
“明智大人，明智大人……”
“青虫啊，你带这位僧人所思慕的女人到这儿来吧。”
“听说阁下有事相告，请问有何贵事？”晴明问僧人。
那僧人坐在地板上，仰头望着晴明。
“那么，是对哪一位女子……”
“那么，索性再从仙道返回俗道来，与这位姑娘一起达成你的夙愿，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嗯。”
“这是在我庭院中最后开花的一枝。”
“毕竟，这世人的万事万物，皆难逃生生灭灭、物换星移的定律。即便遁入仙道，也无法阻止肉体的老化。”
龙胆花在黑暗中飘然膨胀，凭空出现一位身穿青色十二单衣的女人。
“今晚我请来了晴明大人。”
“这……这实在太……”僧人似乎有点羞赧地微笑着。
“你在此地是否有思慕的人？”
“……”
“经典上记载，此香可以普遍薰沐三千世界，如果乘着黑沉香的烟还回不去，应该有极为特殊的理由……”
晴明说毕，从怀中取出一枝花。
“……”
“是不是带酒来比较好？”晴明回道。
“走吧，博雅。”
“你觉得冷了？”
“喂，晴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得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左手按着佩在腰身的长刀，博雅跟在晴明身后。
皎洁的月亮挂在上空。
僧房同传来呼唤。不是明智的声音。
是一枝虽已枯萎，但花瓣还残留些微青色的龙胆花。
年龄看上去约有八十岁左右。也看得出不是这尘世的人。因为些微月光从侧门潜入室内，照在僧人身上，但月光却能穿透僧人身体，隐约显现出僧人后方的书桌。
“索性？”
“不用了，今晚晴明大人既然在场，就不用焚香了。”
晴明催促着惊讶万分的明智和博雅，三人来到室外。
“晴明，这位姑娘是……”博雅插嘴问道。
“你大概也活不久了吧？”晴明温和地问僧人说。
晴明伸出手，将手掌贴在一旁熟睡中的明智额头上。
听声音如此说，明智的头又躺下，开始发出细微的鼾声。
也不知道晴明是否听到博雅的抗议，只见他仰头望着月亮说：
“博雅啊，早知道如此，真应该带酒来。”
“如果是《尊胜陀罗尼经》所牵的红丝，又有何妨？”
只要抬头仰望上空，便可以从黑黝黝的杉树枝头间看到飘流浮云。
“今晚还是要焚香吗？”明智闭着双眼，微微抬起头来。
“原来如此。”
“是。”
“正是。”
“辛苦你了，晴明大人。”
“走吧，我们就暂时到外面去……”
“你在此地是否遇见了思慕的女子？或是你对睡在那边的明智法师……”
打开门房，晴明随着月光静悄悄地跨进僧房。
这回不只青虫一人，青虫手中牵着另一个女人。是一名美丽的舞娘。
“恳请大人援救贫道。”
“那么，我只要让阁下能够离开此地便行了吗？”
“这样吧，索性就地一了心愿如何？”
现场只留下舞娘一人。
“晴明……”博雅压低声音，望着晴明。
“就跟平常一样……”
杉树枝头沙沙作响。
“来是来了，但这座寺院里还有认识贫道的人，敝人总不能不知耻地出现在旧识面前，遂悄然躲在山中，结果偶然听到这位明智大人朗诵《尊胜陀罗尼经》的声音。”
僧人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阁下便须全盘托出才办得到。”
“思慕？”
仔细观察，可以看出僧人憔悴不堪。
明智枕边暗处，朦胧出现一位僧人打扮的男人。
“回不去？”
僧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晴明。
“到底是什么事需要我的助力？”
听到明智的响应，晴明跨出脚步。
“是的。”
“哦。”
全身出现后，青虫向晴明微微一笑，再度消失。
博雅则和先前一样，站在晴明身后。
晴明对着花轻轻吹气：“青虫啊，这是你最后一项工作。”
“喂……”
“那就请原谅我做些不识趣的事。”
“我知道。”
只见明智仰躺在黑暗中的铺被内，睡得正熟，但嘴唇却还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儿……
“唔……”僧人欲言又止。
“敝人在熊野、吉野持续修行后，虽已习得皮毛仙道，却无法达到长生不老境界。”
博雅以一副脱光衣服也无所谓的口吻回道。
晴明坐到僧人面前。
“是这位吧？”晴明向僧人问道。
青虫消失处，又再度朦胧出青虫的身影。
“到了这个随时都将作古的年龄，竟情不自禁怀念起往昔的种种，不知不觉便又来到这叡山来。”
原来，是中午站在庭院中、向晴明报告明智来访的女人。
“这香味……应该是黑沉香吧？”
“不错。”僧人点头，声音已镇定下来。
“正是如此……”
正当晴明也窃窃响应时……
听到了……晴明点头示意。
“怎么可能？敝人对那个明智毫无思慕之情。”
“这……这……”
“老实说，贫道回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