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打炮戏演完了,但精彩还在继续。
张正芳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边上的储金鹏老师就搭了话茬:“老王,刚演出三天,你就让我们续合同,有把握保证上座率吗?”
老王赶紧搭话:“张团长,上座率问题您放心。烟台的观众最懂戏,要不是他们再三要求,我敢续签合同吗?您就点个头,咱们把这个事儿定下来吧。”
储金鹏回答:“排新戏要找剧本、排练,这些我们团都负责;可是要制作布景,添置道具,这都得由你们负责,不能按分账制让我们也承担一份费用。”
第三天打炮戏圆满落幕后,张正芳正在卸妆,老王就来到了后台:“张团长,烟台的观众太喜欢你了,半个月肯定看不够,要不咱们再续签半个月?只要你同意,明天我就把这个消息给透出去,你看怎么样?”
预想中的掌声没有想起,全场都愣住了,鸦雀无声……张正芳正心里打鼓呢,忽然,三秒钟后,剧场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甚至还有跺脚声、呼叫声:“绝了!绝了!太棒了!太棒了!”掌声终于如期而至。
虽然张正芳当时还有些不满,但储金鹏老师私下安慰她说:“大家都认为烟台戏不好唱,而你张正芳却能连续演出两个多月,这不说明你有本事吗?况且各地奔波,到了新剧场,略作休息,还得和当地的班底现说戏,至少停演三场戏,这不都是损失?”
首先,以连续五个快速大刀花转身,观众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最后,在锣鼓的一个“四击头”中,张正芳倒搬大杠子、右手伸平大杠子,垫右脚、左手平托大杠子,在大杠子下面走了个大鹞子翻身,然后挥动右手亮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花脸相——十足一个奇特的泼妇造型!虽然奇怪,但却活灵活现地表达了当时人物的真实心态,完全出乎观众的意料。
这一段表现确实是展示功力也耗费体力的。演完的张正芳撩起台帘,走进后台,气喘吁吁,满脸汗珠。同事们立即从两边接应住,把她扶上太师椅,让她休息。化妆师也急忙递上小茶壶,让她喝口浓茶“饮饮场”。“团长,今天你太‘铆上’了,看把你累成这个样儿,可得悠着点,千万别累大发儿劲啊!”同事们的安慰让张正芳心里热乎乎的,台下观众的火爆反应也让她心满意足。
比如,听说儿子巴杰被骆宏勋一剑刺死,这噩耗如同晴天霹雳,让巴九奶奶几乎发了疯,恨不能立即为儿子报仇。于是,带领着家丁们追杀骆宏勋,恨不得一杠子把他打个粉身碎骨,方消心头之恨!舞台上,张正芳手持又粗又长的大杠子,这杠子要比杨排风使用的青龙棍,重量超过两倍,是花脸行当金大力使用的武器,“杀气腾腾”便首先表现在了这武器的选择上。紧接着,为表现火冒三丈的情绪,张正芳舞动手中大杠,耍起了大刀花。这一段动作,不仅为了显示巴九奶奶武艺高强,更要通过动作表达她歇斯底里的心态。于是,张正芳这样设计了一连串身段:
老王还想往下谈,一旁的前辈罗世鸣却上前阻止了:“老王,停!别再说了,你看看我们团长累成什么样儿了,有什么话打住戏再说。”储金鹏也急着搭茬儿:“打住戏也不能再说,你没看见今儿个把我们团长都快累垮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为了答谢当地的台柱子朱云鹏,”张正芳说,“特意把《巴骆和》放在大轴,由朱云鹏演主角骆宏勋,我当‘绿叶’配演巴九奶奶。毕竟用的是人家的班底,朱老师也曾给我救过场,对我不薄。”
“好,好!”老王连声说。
谈话的内容,当然就是想让张正芳京剧团再续签合同。老王坦率地告知:“你们这头五天的戏演得那么好,又如此卖力气,观众太满意了,我老王的脸也露足了。不瞒你们说,头一天的《杨排风》一炮打响,全山东省各市、各团消息都灵通得很。这不,前两天青岛、济南都来人了。”
储金鹏所谈的内容主要有两点。首先,戏价要涨,由原来的3.5、6.5分账,变成四六分账,老王满口同意。
“好!”观众们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便毫不吝啬地给了个满堂彩。
别看当时张正芳已是5个孩子的母亲,可25岁的她依然是年轻人的生性好强、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般激将。于是,当即接受了老王邀请,并铆足了劲,要拿出自己最硬的戏码,闯烟台。
那次的《巴骆和》,就戏本身而言,也和戏校时的有所区别。
老王话还没说完,张正芳马上回答:“这不太可能,我们早已定了,四月份要去辽东,定金都收了,不能失约的。”
这头三天的打炮戏,观众连呼满意,痛快,过瘾!一时间,张正芳剧团的到来,成为不少烟台市民讨论的话题,有心者还把舞台盛况演绎成一段段佳话,四处传扬。至此,可以说张正芳的确一炮打红,站稳了脚跟。
老王急着问:“怎么个约法三章?”
储金鹏的第二个要求,是要保证戏的质量。“观众爱看,才能卖座,要是把演出过的戏来回翻演,肯定不行,因此必须赶排新戏,才能吸引观众。真要排新戏,就有很多问题,我们需要约法三章。
储金鹏继续说:“排新戏有角色、人物的选择问题,这个主动权也得给我们,不能到时候争角色、闹矛盾,影响排练的进程。我们毕竟是外来客人,和你们班底演员是合作关系,无权约束他们,可戏曲又是综合艺术,我们费心费力把戏排出来,如果配角、舞美等不能配合好,到时候完不成演出任务,这些问题,都得由你老王全部负责啊。这就是约法三章,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好好合作,我相信续演两个月上座率不衰,还是有可能的。”
“得,得,得!”一群人闻言不禁失笑,储金鹏拦住了张正芳的话,“青岛的事先搁下,你要想去,今后有得是机会。今天咱们还是和老王商量续签合同的事吧。”
原来,演出开始了。这是张正芳上场前在幕后的一句“搭架子”,仅凭声音,就将人物急迫的心情,勇敢的性情,一吐而出。
张正芳向我们解释说:“过去的确是这样,你上座率高,就是‘大爷’;你不上座,就只能饿死。”
第五天的剧目是全部《堪玉钏》与《巴骆和》。后十天的戏也是天天有看头:全部《儿女英雄传》、全部《樊梨花》、全部《红楼二尤》、全部《穆桂英》、全部《花田八错》、全部《得意缘》《金山寺》《扈家庄》《辛安释》等。
烟台是全国著名的京剧之乡,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观众熟知的“小翠花”于连泉、“四小名旦”之一的毛世来等,都是从烟台走向全国的;来烟台的名角儿也极多。当年京剧名家杨小楼、尚和玉,及“四大名旦”“四大须生”都来过烟台演出。因此,烟台观众见多识广,不仅爱看戏,也懂戏,谈起戏来头头是道,句句在行,语出惊人,入木三分。一名京剧演员在烟台演出,想赢得一声喝彩,那真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有句顺口溜说得好:烟台码头小,技艺不高不敢跑!
这时,张正芳心里已基本同意再续演半个月,但为尊重储金鹏,便征求他的意见:“储老师,您看怎么样?”储金鹏笑容满面地说:“行啊,张团长在烟台已经红了,那咱们就再续半个月,好好亮几手,让烟台观众饱饱眼福,知道我们有得是能耐!”就这样,头三天之后,便将演出期延长到了一个月,据说这在烟台群众剧场还是首例。
“不行,不行!”老王马上反驳,“张团长,今天我不是来征求意见问你们想上哪儿的,我是诚心诚意希望续签合同,把你们留在烟台的……不瞒你们说,我已经把青岛、济南的人都弄走了,我告诉他们,你们在烟台的演出合同已延长到4月份,结束后就直奔辽东了,我这儿不放,他们谁也抡不走。”
此时的演员已是十分疲惫,剧场的气氛也到达了顶端,需要“缓一缓”。因而张正芳设计了一段合情合理、表现“疲惫”的段落,来调整台上和台下的节奏。她略一摆动头,用大喘气的姿态表现人物猛追一阵子的场景;又耍弄一阵大杠子,然后摆出感到疲劳的形态。但身段缓和了,情绪不能放松。她运用眼神,先收缩,后又怒目圆睁,再用凶恶的眼神四处寻觅,然后用疲惫不堪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似乎表达着人物再次燃烧起复仇的火焰,搜索仇人骆宏勋的去向。
此时,老王又兴冲冲地从前台赶到了后台,咧着大嘴说:“张团长你可真有绝的,巴九奶奶真让你给演活了,看看台下观众多欢迎你啊!”老王可绝不是仅仅为了表扬而来。他接着说:“你在烟台算是红得发紫了,观众对我提出要求了,这样的好演员不能走,要让我把你留下来呢!张团长……”
张正芳理直气壮:“他不是说青岛来人想接我们吗?我想去,是因为顾正秋当年曾在青岛红得发紫,所以也想试试。”
此外,储金鹏还制定了严格的排练制度并严肃执行,保证所有人不缺席、不早退。在当时,加班加点的排练是没有加班费的,况且每天都有演出,从不休息,只有等晚上演出结束后,才能集中在一起排练新戏。张正芳回忆说:“为了把戏排好,经常排到半夜,甚至太阳升起。大家虽然都很累,但个个精神抖擞,没有怨言,从而保证了演出质量。”几十年后回忆起来,张正芳依然感慨,这种团队协作时的齐心协力,是多么难能可贵。这既是储金鹏等人善于组织的结果,也是当时剧团采取灵活激励机制,从而让众人心往一处使的好处。
张正芳说:“还得感谢改戏政策,让我有了‘一切从人物出发’这个标准。每个人物,我都尽可能通过艺术技巧的加工,来丰富对人物的表现和表达,‘芙蓉草’老师教的马金定,经过加工后也同样有不错的效果。”
这一段落后,演员的疲劳已得到缓冲,张正芳觉得应该再“多卖些力气来完整表现人物的行为和心理”。她联想到,巴九奶奶肯定不甘心就这样放走仇人,一定会穷追猛打。于是,身段上从跨步逐渐变为大踏步。然后,脚底下略微起点变化,借用《徐策跑城》的步伐,以及类似扭秧歌、又不是扭秧歌的舞姿,在鼓师随机应变的鼓点立即配合下,表现巴九奶奶内心的急、怒、恨。张正芳说,演这一段时,我揣摩巴九奶奶的内心独白是:“别看我跑累了没追着,但我决不放过,仍要猛跑紧追。就这样,在戏的最后,巴九奶奶右手提着大杠子,顺着台毯边以‘急急风’的鼓点,跑三个大圆场,把人物欲立即追到仇人的心理推向高潮。果不其然,全场掌声,经久不息。
执着的张正芳还在犯嘀咕,问道:“可要是连续在这里唱两个多月,上座率能保证吗?到时候上座率下降了,大伙分不到钱,我不是会落埋怨嘛。”
老王说:“时间由你们来定吧,我们服从安排。”
“你可千万别误会啊!”老王慌忙争辩,“我就是代表烟台广大戏迷观众和剧场全体同仁,真情实意、想尽办法地挽留你。我不太会说话,惹你生气了,可千万别把你气着了,我们的戏还怎么开锣啊?那我可就要落一辈子埋怨了!”
张正芳是怎么想的呢?原来,1947年顾正秋曾在青岛演出,当时和陈永玲、高百岁等名角同时在三个不同的剧场上演,暗中“打擂台”。而三人中,上座率最高的便是顾正秋,她一时名满全岛,很是自豪。要强的张正芳想要和顾正秋一较上下,于是早就向往在青岛试试叫座能力,而现在又正好听说青岛己来邀请,自然就动了心思。
“我想去青岛!”没想到张正芳立即表态,一句话,让大家都愣住了。
老王解释起了,为何三天打炮戏刚完,就要再续签半个月合同。“我就怕他们把你接走了,没想到昨晚威海、蓬莱等地又都来人了。他们看了戏,都恨不能马上把你们接走,俺烟台的观众能让吗?他们现在看你们的戏都入迷了,恨不能把你们留在烟台,所以今天把你们几位请来,就是想看看,第一,能不能签个长期合同……”
然后,反转身到台口,把大杠子变化为“双手扳杠子花”。这个动作难度较大,张正芳却双手越扳越快,鼓师和其他武场场面的大锣、饶钱、小锣、大堂鼓等也越催越紧,营造出杀气腾腾的气氛。这时,观众的情绪已被充分调动起来,掌声似乎压倒了锣鼓声。
但该剧自张正芳出校门后就从未演过,这为何上演呢?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第二天,张正芳京剧团又演出了全部《玉堂春》,从“嫖院”起至“监会团圆”止。如果说《杨排风》一剧是展示刀马旦、武旦的表演技巧,那么第二场这出唱、念、做、表并重的戏,则显示了青衣、花旦的表演和唱功。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四大名旦”也常常演出该戏,以显示不同流派的不同风采。张正芳从小就崇尚荀派,因此她很想借此戏,充分展示出自身的特点。
第四天,剧团上演全部《霍小玉》,这也是张正芳的拿手戏,她最善于表演思想变化反差大的人物。霍小玉一片痴情,反被负心的李益无情抛弃,并狠毒地要置她于死地。霍小玉失恋之后相思成疾,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惨绝望中死去。这个剧目能充分展示荀派在表现悲剧方面的魅力,再加上张正芳对人物恰当的把握,现场观众被感动得情绪激动,不少人为霍小玉的不幸遭遇流下同情的泪水。
“经他点悟,我如梦初醒!”张正芳觉得,从谈合作,到分析利弊,储金鹏考虑得着实周到,可见他不仅舞台艺术造诣深,在梨园行内的为人处世经验也极为丰富,不愧是良师益友。
整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回首往事,张正芳说,她一定要对烟台表达自己的感激:“对于一生以京剧为事业的我来说,能在半个世纪前,到烟台这京剧界藏龙卧虎之地一行,是一种荣幸;能在那里演出并受到观众的欢迎,更是我一生之中莫大的幸福。每每回想起50年前那段不平凡的经历,我都为之怦然心动,仿佛当年那满堂喝彩犹在耳畔,那手中舞动的长剑,那百万雄兵在胸中的演绎,那一出流传千古的穆桂英大破天门阵,那激起我万丈豪情的欢呼和雀跃……如今,我只能站在红叶满坡的香山脚下,任微风随意梳理满头的银发,翘首眺望碧波依偎下硕果累累的烟台,满怀深情地问候一句:烟台的朋友们!你们还好吗?张正芳想念你们!”
第三天的戏码是《红娘》和《擂鼓战金山》,一文一武,文武双出,充分展示了演员文武兼备的舞台功力。
老王赶紧说:“是,是!制作的布景你们也带不走,应该算我们的。”
烟台那一场演出下来,有的观众叫好叫到嗓子都哑了,有的观众则两只手鼓掌都拍红了。
他的话引起了张正芳的反感。“直肠子”的张正芳不高兴了:“老王,我只答应你半个月期满再续演半个月,可没答应要演到4月份。为什么说瞎话,把他们糊弄走了?难道我已经被你控制,没有自主权了?”
“对!对!对!是我没眼力见儿!”老王很知趣,赔着笑脸道,“明天,明天中午我请客,咱们中午12点在‘蓬莱春’请张团长,两位老师也请一同光临,咱们饭桌上再谈,再谈……”刚要转身走,又像是想起什么事儿似的转过身来:“张团长,你演出已经很成功了,悠着点,悠着点,可千万别累着啊。”
储金鹏又说:“排演新戏得占用大家很多时间,咱们又每天都有演出,所以只能占大家的业余时间排练,你们剧团的同事们能同意吗?如果同意了,排练安排在什么时间合适?”
“对!对!”老王马上陪着笑脸说,“我也知道恐怕不能,所以提出第二个要求,在你们去辽东之前这段时间,就不要离开烟台了。然后,等辽东的演出合同期满后,你们再重回烟台,咱们来个长期合作,行不行啊?”
“来了!来了——”剧场内幕布后传来清脆响亮又灵动活泼的一声京白。
张正芳说,从来没遇见过像“老王”王赢策这样的邀角者,遭到拒绝之后,不但没有放弃,反而将烟台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滔滔不绝地侃谈,并浓墨重彩、富有激情地介绍起烟台京剧的历史、名家、票友、戏迷,紧接着又展望了张正芳如果成行,在烟台所能带来的轰动和将产生的深远影响。看张正芳渐渐被说动,老王又具体地谈到了如何安排“打炮戏”的细节问题。
就这样,张正芳京剧团在烟台前后演出了两个多月。储金鹏在安排剧目上不仅保证叫座,还充分考虑了张正芳能文能武的特点,戏码交替衔接,劳逸结合,保证了演员们具有打“持久战”的能力。
老王马上搭茬儿:“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老王一听,要求合理,就赶紧表态说这些都不成问题,又表示:“要求续签合同也是前后台同仁的一致要求,他们已得到实惠了。”老王很坦诚地告诉张正芳她们,头五天火爆的票房,连剧场后台每个人的演出费,都超过了以往的最高数;就连剧场当家老生朱云鹏都一再向老王提出:“千万不能放人走啊,只要把张正芳挽留住了,我心甘情愿给她‘挎刀’!”
老王赶紧说:“储老板,我可一定要留住你们,你看观众多热情,天天满堂肯定没问题,你就快让张团长当机立断,再续半月吧!”
老王说:“张团长啊,烟台的戏可不好唱啊。一则,名角去的太多了,观众的要求也高,你没点真本事,观众看不上你。二来,内行、专家、票界懂戏的也多,他们都提着灯笼来看戏,亮着灯笼进剧场。听新角儿一个引子,他们认为好,值得看,就吹灭灯笼坐下来看戏;不好,拿着灯笼就走了,一排一排地走。你这后面半个月的戏也就别唱了!现在你想一炮打红,就得好好安排头三天的打炮戏,要有文有武,亮出你能文善武的特点。而且这半个月戏码不能重复,这才显示上海戏校高才生会得多。总之,别让烟台观众小瞧了你,你要在这里唱红了,我老王也跟着露脸;你要是唱砸了,今后山东地区就不会有人再请你去。所以说烟台的戏不好唱!”
从1953年8月张正芳京剧团成立,到1954年4月,10个月中,张正芳转战南北,所到之地处处受欢迎。但那么多地方、那么多演出、那么多观众,烟台给她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张正芳还是不想表态,此时,储金鹏却像和事佬似的发了言:“老王,你先别急,咱们先试着谈,谈得拢就签约,谈不拢嘛……”储金鹏哈哈一笑,“咱们一月期满,就后会有期。你看怎么样?”
见气氛尴尬,储金鹏终于开了口:“团长,算了算了,你别让老王为难,他也是好心好意地挽留。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在烟台红了嘛。对了,你怎么冒出想上青岛的念头来?”
散戏后,老王又到后台,把观众的反映告诉剧团的演员:“要说到烟台来演《霍小玉》的也不算少,可从来没有像你们这么个演法,叫观众都抹着眼泪出剧场,服了!”
但储金鹏要求涨价,与剧场由原来的三七分账,变成3.5到6.5分账了。剧场老板也欣然同意。
紧接着,大杠子上手腕,变成连续的“背花串腰”,还没耍过五个,观众又用掌声给予肯定。
储金鹏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而他的最后一个理由,显然真正触动了张正芳。他说:“最重要,也对我们最为有利的是,在这里多排一个新戏,多塑造一个人物,你演出的剧目也更丰富。通过塑造各种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你也会在舞台实践中提高艺术水平,发现创新的空间。这比你到处流动,十天半个月就重复演一遍戏,不是更有利于成才、成名吗?”
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听老王介绍着情况,张正芳和储、罗二位前辈都互相对视了一下,喜在心里。说明他们至少在东北这一带,已初步得到了认可。但时间有限,到底如何安排为好呢?张正芳正想征求储金鹏的意见,不料他却反问:“团长你看怎么好?”
1954年农历大年初一,烟台群众剧场。场内人头涌动,走廊、台阶上也都站满了人。还有人在入场口外探头向内,希望能有人退票或挤进剧场。
第二天中午的谈话,依旧一波三折,充满戏剧性。
这种加工和改编,至少当时的观众给予了认可。
这是张正芳到烟台演出的第一天,第一场剧目就是全部《杨排风》,包括了“打孟良”“打焦赞”“打韩昌”“打耶律休哥”。张正芳在台上边念边舞、边打边唱,使出百倍功力,把自己10多年来在这出戏中所付出的心血和汗水,都展示到了发挥到极致。烟台的观众只这一出戏,便窥到了张正芳的师出名门、功底深厚。这出由“四小名旦”之一宋德珠亲授的戏,张正芳从12岁开始就在上海戏校公演,并且一直是她的重点叫座戏。张正芳说:“从12岁开始,算到烟台,这出戏在舞台上至少已经演出过七八十场了,特别是我自己挑梁之后,《杨排风》一直是我头一天的打炮戏,不管到任何地方演出,总能受到观众的认可和欢迎。”
尤其是第五天的双出戏中,张正芳连演三个角色。先在《堪玉钏》中以闺门旦扮演俞素秋,再以花旦演韩玉姐;第二出《巴骆和》中则以泼辣旦演马金定。三个人物性格截然相异。特别是“巴九奶奶”马金定这个角色,她曾得“芙蓉草”赵桐珊亲授,在戏校时,从1940年至1945年就已公演六十余场。当时,由戏校同学王正塑扮演骆宏勋、景正飞扮演胡理,几人配合默契,深受好评,是上海戏校的叫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