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回家,不过是借住在克拉拉教堂北街认识的朋友的位于南郊沼社区的家里。
入口处的大房间内仍旧摆放了一般书报杂志,这里的最高原则就是保持安静。翻阅着色情杂志的男性脸上夹杂着既贪婪又做作的漠不关心,还有些微的耻辱感。他们寂静无声地在书架间游移,小心谨慎地挪动步伐,大家仿佛事先达成了共识,完全避开眼神的接触。
回家,就是回到克拉拉教堂北街。
小个子胡须男沉默了一下。
“嗯。”小个子胡须男清了清喉咙。
……
转折点应该要出现了。应该有大事要发生了。
克拉拉山街通过中央车站,一路通向国王岛,在抵达火车站前穿越克拉拉教堂。这座教堂的名字正如克拉拉山街与女王街那个交叉路口:克拉拉教堂北街。
很快他就要满18岁了。
他明白了一件事: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嗨。”
其实他们根本没在赶路。
班特转身离开那里。
没人想要他们。他们无处可去。
“在外面晃晃。外面好冷。”
他们的相貌丑陋,无人问津。
班特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忍住不爆笑出来。
冬天,阴雨绵绵。表演早已结束,但班特不愿回家。
“我就站在这里,没干吗。你呢?”
“好啊。”班特应道。两人一起走着。
“嗯。”
针对妈妈的质问,他一概以“在快餐店打工”随便应付过去。老妈还会问他,他哪来这么多钱买一堆又新又时髦的衣服。这时他就会说,他是时尚杂志的模特儿,每天对着镜头摆摆姿势,就可以荷包满满。
有时,他会借住在另外两位中年男士靠近东矿广场术士街上的公寓。双方谈好:只要班特愿意陪他们,他就可以睡在舒适的客房内。
他要想办法赶上通往郊区的最后一班地铁,碰碰运气,希望至少其中一位姐妹在家,还是要打电话给术士街的那些老头,还是……跳上这最后一辆逡巡的车,赌赌看对方愿不愿意留宿他?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赛格尔广场的玻璃雕像一柱擎天,闪动着蓝紫色光芒,直通无星的夜空。美丽,却又阴沉,照亮了周遭的荒芜,一如旋转木马的轮毂,只是周围连一辆马车也没有。
窗外晴朗的夜空下,只剩无人闻问的人们还在街上游荡。这些人通常其貌不扬,总是形单影只。借着夜色掩护,他们还能假装自己正在赶路。
他们只是走了又走,一直走,一直走。
他要想办法进去才行。
自从他16岁那次在市立剧场看完戏之后,就再没进过剧场。他依旧躲在剧场出口几米外的阴影下,用仰慕到近乎嫉妒的眼神,偷偷瞧着从剧场离开的演员。
回到克拉拉教堂北街时,时间已经晚了。街上只剩最后一辆车绕着最后的圈子,人行道上一个人都不剩了。
两人依着彼此站着,却沉默不发一语。班特将眼神转向他处。
他只需要站在原地不动,他们立刻就将他团团围住。
有时事情的发展会变得很滑稽。有一回,一个满脸胡须的矮小男子不断地从班特面前走过,最后终于忍不住犹豫地靠近班特,开始对他说话。
在这一带、这个圈子里,年轻俊美的班特宛如天神下凡。
最后还是小个子胡须男开口:“我就住这附近。走吧,我请你喝杯茶。”
“嗨。”小个子胡须男说。
最后,班特点着香烟,要求留着胡须的白痴男人出钱叫计程车把他载回家。
各条大路从圆环恣肆延展,斯维兰路一马当先向前延伸,直通至北关区,好纳入更多的商店街。圆环的另一条主线就是NK百货公司所在的港口街,克拉拉山街则是第三条主线。
那里的夜空从来看不见一颗星星。
回家?哪里是家?
斯德哥尔摩的夜又黑又暗,无比空虚。所有居民仿佛全从城里撤离,空荡荡的人行道,所有酒吧全关门了,地铁站很快也要跟着关闭了。
社会风俗的风向也出现大转弯,政府对成人俱乐部与夜店施加一堆限制,这些限制彻底改变了俱乐部的经营方式,弄到最后,店内只得播放色情录像带,这项新活动尚未在一般家庭中推广开来,但在成人俱乐部里爱好者得以一饱眼福。
他们见到他,就像一群垂涎三尺、吠叫哀嚎的饿狗。
斯德哥尔摩的克拉拉教堂北街,足以和哥本哈根的因斯塔街、德国汉堡的瑞柏街相提并论。然而此地已非过去风貌,市政府进行过几次扫荡与整修,决心把藏在这里的牛鬼蛇神清除殆尽。
“嗯?”班特应着,却没跟着清喉咙。
他要上哪儿去呢?
“空气好新鲜。”小个子胡须男又说。
“你在干吗?”
他不能继续站在外面,像个路人一样痴痴地往里面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