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好,泰勒医生。我是布雷特。我刚刚收到你的信息。”
“偷了多少?”
我点点头,关上车门。随着车越开越远,我换了祈祷词。
“好的。好的,当然。”
“是沃尔玛超市儿童用品那的吗?”
“新地方?”
我在珍的办公室找到了那张字条,上面写着两个客人吵架的详情。她希望我有时间的话帮他们调解一下。但是在做事之前,我得向佩特利诺之屋打个电话给加勒特。我走到桌子跟前找电话本,这时,电视房里传出一声大喊。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推开办公室的门,加入了战场。
“事实上,圣诞节的时候他给我打了电话。他有另外一个女儿。”我脱口而出,“那才是他了解和宠爱的人。他不像我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见他。”我刚说出这些话就后悔了。我不应该嫉妒我的妹妹。她还生着病呢。我应该更善解人意。
“也许他只是觉得那些书很蠢,或是在羞辱他。”我说,“也许是因为我给他买了礼物而惹了他,让他觉得我是在施舍?”
“我的票据。我的钱。”
一整天,雾蒙蒙的小雨笼罩着整个城市,像圣水从天而降,温度越来越低,对交通来说简直是个灾难。和往常一样,我还是把彼得的课排在了最后,因为我知道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毁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我为她心碎。我真想打开钱包,把我所有的钱给她,但这不符合规矩。“我跟你讲,我会给你找一个小保险箱的。明天我就送过来。这样就没人能偷走你的切达了。”
他告诉我他和他姐姐一家一起过的圣诞节。“我们在宾夕法尼亚州,我外甥女家过的节。”
“我现在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健康的人,但既然你是专家,我还是相信你的话吧。”我瞟了一眼我的日历,看到我和阿米拉约了九点十五分,“我真的得挂了,你也是。谢谢你给我上的一课。治疗结束后,我该不会收到巨额账单吧?”
我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个女人怎么了,以为她可以对我呼来唤去吗?“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计划呢。我可能八点左右到,但是也不能保证。”
“你看到的书包是什么颜色?”
“是的。太糟了。”
我坐在书桌前,揉着太阳穴。终于,我鼓足勇气,开始写事故报告。日期:一月五号,时间:我看看挂钟,写上七点十五。这时,我扔掉了铅笔。“不!”我猛地拉开书桌抽屉,抽出电话本,以最快速度扫着电话。终于,我找到了佩特利诺之屋的电话。
电话上一闪一闪的红灯告诉我,有新消息了。我打开笔记本,开始听电话。前两通留言是新推荐。第三通来自泰勒医生,是十二月二十三号的。我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坐了下来,咬着铅笔头上的橡皮。
“嗯。”
“哦。好吧,也许你自己花了忘了呢。我经常会这样。我打开钱包,以为我的钱丢了,等我回想的时候,发现是我自己花了。”
“是的。”我低声说,“我还以为他会赶第一班飞机来芝加哥。可能他不想因为我的出现让佐伊失望。谁知道呢?我觉得自己很自私,但是我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只是想认识他……和佐伊。她是我妹妹。”
她的脸笑开了花:“那真是太好了。玛雅那现在用塑料袋提着书上学呢。她实在需要一个书包。”
“那么这对你来说好像是把你拒之门外了。”他的声音温柔而和蔼。
我刚想选另一本,他就从我手里抢走了那两本。
“赛昆塔出事了,她正在流血呢。”
他大笑。“可能吧。也有可能我只要求你某天请我吃午饭。”
“加勒特,我是布雷特。你有时间吗?”
“还记得你之前提到的午饭之约吗?”
我有些措手不及。泰勒医生是有些喜欢我吗?嗯,我还从来没有跟大叔级的人物约会过呢。但是我不承认,我不是我这个年龄段男人的菜。加勒特对于我,会像凯瑟琳·泽塔·琼斯的迈克尔·道格拉斯吗,凯瑟琳·赫本的斯宾塞·屈赛吗?我想到了一个聪明的说法,不会那么沉重,但也会向他暗示我向他敞开着大门,即使只是一条门缝。
她仔细看着我,好像在审视我说的是不是真话:“紫色的吗?”
“喂!”我只是……我不确定是不是……
“喂,我是加勒特。我想你可能会在假期的时候过来听听信息,所以我想把手机号码留给你。是312-285-4928。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开机。节日的时候最难过了,尤其这是你第一次没有妈妈的圣诞节。”他停顿了一下,“总之,我只是想告诉你如何找到我。很高兴你挺过了这些节日。祝贺你,新年快乐。期待着与你的谈话。”
我有些说不出话来,用手扇着脸。“嗯。”我瞟了一眼挂钟,“哦,天哪。已经八点半了。我不能再缠着你了。”
我打开办公室的门,把湿淋淋的包扔在地板上冲到电话前。电话响了四声,他接了电话。
“我这就带她去库克郡纪念馆,”她说,“我已经写好了一张字条,上面有今晚所有需要注意的事情。”
“说到感觉,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感觉就是感觉。”他的声音像是给我滚烫的额头敷上了一条冷毛巾,“你一定觉得你爸爸是在保护你妹妹,而不是你。”
我的心都在唱歌了。这是我们上课以来第一次有好的结果。
“不要让孩子死掉。”我一次又一次大声祈祷着,直到我到达中心。
“我告诉过你,我没翻你的抽屉。找点有意义的事做吧。”
“那你是要给我开赞安诺或是安定或是其他药方吗?”
“你是博林格小姐吗?”
“你们没有约好见面吗?”
我茫然地看着她。
交通状况很糟糕,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我没有选择以前常和安德鲁光顾的时髦餐厅,而是选择了佩特利诺之屋。这家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风格的酒吧和餐馆,位于公路附近,我觉得加勒特在那里会比较自在。但是现在已经五点四十了,我还堵在南部,距离剧院区还有好几英里。我六点肯定到不了那里。为什么今天早上我还没记他的手机号码就删了留言?
我放下铅笔,盯着电话。泰勒医生是真心关心我。我不仅仅是他病人的老师。我重听了一次,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我发现自己几天来第一次笑了。我按下了他的号码,希望他也是一个早起的人。
她朝我翘起头,皱着眉头。“嗯,我从来不会这样。”她抬头看着天花板,快速眨着眼睛说,“我想给玛雅那买个新书包。她的书包已经全坏了。沃尔玛超市有一个书包,要十四美元。在那个懒蛋偷我的钱之前,我已经攒够一半了。”
围观人群一起发出“呜”的声音。背景声中,朱迪法官在电视上严厉斥责着某人。我真希望能够获得她的权威。
不,我不知道。我无法解释原因,也无法合理说明,我天生就有一双幸运的手,手中有爱、钱财和学历。我心中充满悲伤、感恩、心痛和恩惠。
我笑了。“这就对了。拿着吧。它们是你的了。”
“只有她知道我的切达放在哪里。”
“你真是幸运,我到今天才收到你的信息。要是我早些知道你的电话,肯定已经设定为快速拨号了。”
“那太糟了,对吧?”
“婊子!”她一把抓住塔尼亚的头发,猛地一拉,塔尼亚的一撮头发就掉在了地毯上。
“当然。”
“七美元。”
“布雷特,你的感觉很正常。和每一个心智健康的人一样,你渴望被人鼓励、保护和关心。而且你对你爸爸抱有很大期望,觉得他会满足你的需要。也许他会的。但是你也可以用其他方式满足这些需要。”
“坐下吧。”我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坚持住,亲爱的。”
侏罗尼亚坐在床边,用牙咬着下嘴唇,攥着拳头。“她偷了我的钱,布雷特女士。我知道她偷了。”
外面仍下着毛毛雨,我在门廊上滑了一下,赶紧抓住旁边的铁扶手,水泥台阶上覆盖着一层泥泞。走到车道上的时候,我听到身后的门打开了。
我没有跟他详细描述圣诞节假期间的点点滴滴,也没有提和布拉德之间丢脸的插曲,只是跟他简略叙述了一下我的假期:对妈妈的哀悼,找房子做的无用功,还有赛昆塔去看医生的事。不用说,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毕竟,他是个心理医生。但是这个擅长治疗精神病的医生让我觉得我是个正常人,不是一个没用的疯子,我有时候真的会这样想。他甚至让我笑出声来……直到他问我有没有得到什么我爸爸的消息。
加勒特有些犹豫。“记得。”
我听到他叹了口气。“对此我很抱歉。我明天会打几个电话。他在家里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了。现在我们得给彼得找个新地方了。”
塔尼亚开始往外走,然后又往后退了一步。她像个杂技演员一样,敏捷地转过身来,朝侏罗尼亚的下巴就是一拳。侏罗尼亚用手捂住嘴,一下子不知所措。当她把手放下来的时候,看到手指上有血。
我把手机扔在副驾驶上,打了个急转弯。两辆汽车冲我按喇叭,我没理他们。我的心里只想着那个有着榛子色眼睛的女孩,还有那个她愿意以死相换的孩子。
我想回到午饭这个话题上,但是他已经说再见了,下一秒钟,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我的电话响了,我猜是他打来的,告诉我他也堵车了。但是不可能。他根本没有我的电话号码。
“没错。”
“我是约书亚之屋的珍·安德森。本来你定好九点来约书亚之屋的,但是我需要你早点来。”
她的眼睛祈求着我:“为我的孩子祈祷吧,布雷特老师。”
“不好意思,博林格小姐。泰勒医生五分钟前已经离开了。”
“这不是你的错,布雷特。他不是个正常孩子。我很抱歉,也许你管不好他了,不管你多努力。他想要伤害你。但现在为止还只是精神上的伤害,我担心情况会更糟。”
面对这一切,她还想着要完成学业。我把喉咙里卡着的东西吞了下去。“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考。不要担心。你的老师会理解的。”
“七美元?”看她们愤怒的样子,我以为怎么也有几百美元了。我又一次感到羞愧。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说,七美元就是他的财富了。“你怎么证明是塔尼亚偷的呢?”
但是很长时间我没有开口。
“冷静点,女士们。”我说,但是我的声音都在颤抖,“现在就给我停下来。”
“我觉得……觉得我像是给我爸爸的礼物,但是最终却发现我是个他并不需要的礼物。他已经有了副本,我这个原始版本让他抓狂。”我紧紧闭上眼睛,“事实就是,我很嫉妒佐伊。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但事实就是如此。”
“没有。”我按按鼻梁,“佐伊感冒了。他不想让她长途跋涉,而且也不想让她接触我可能带过去的病菌。”
我讲到彼得对书的残忍行为时,声音都在颤抖。
和道格拉斯·J.凯斯小学的学生一样,她们对我丝毫不理会。人们从别的房间跑过来看热闹。
他的确是。
今天的课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他还是拒绝跟我进行眼神交流,还是从牙缝里咕哝着挤出答案。我仍然情不自禁地为他感到难过。一个聪明的孩子,整天萎在这个乌烟瘴气的房子里。我们上完课后,我从书包里掏出一摞书。
“对,还有保险箱。”
砰的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我转过身来。彼得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崭新的书躺在门廊上,吸收着淤泥。
他拿起一整摞书,怕我抢走似的贴在胸膛上。
“女士们!停下来!”
“你不应该管我的闲事!”侏罗尼亚尖叫着,脸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她离塔尼亚的脸只有几英寸,可塔尼亚丝毫没有退让。
我还记得彼得的笑,又冷漠又无情。我打了个寒战。
我跑到车旁边。赛昆塔躺在后座上,揉着肚子。她肿胀的脸上闪着亮晶晶的汗珠,看到我的时候,还是朝我笑了笑。我握住她的手。
“我前几天去了书店,彼得。我觉得你可能想找本书读,你知道,只是给自己找点事做。”我抬头看着他,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希望或是兴奋。但他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桌子。
他咯咯直笑。“不。你根本不需要用药。你只是得让生活中更加充满爱,不管是来自你的父亲、爱人还是其他,甚至可以来自你自己。你缺少的只是人类的基本需求。不管你信不信,你还算幸运的呢,因为你承认你有需要。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幸的人们,他们只是胡乱塞满自己的需要。寻找爱会暴露你的弱点。只有健康的人才会让自己的缺点外露。”
“梅丽莎是我大姐的女儿。很难想象她已经有两个上高中的孩子了。”他停顿了一下,“你的假期怎么样?”
我在道边停了车,珍从她白色的雪佛兰上跳了下来,小跑着过来,我则冲过车道。
“快去工作吧,”他说,口气比往常更像是在例行公事,“给彼得上完课,请给我打电话,好吗?”
她冲我笑了笑:“那倒是不错,但还是不能把我的钱弄回来。你知道我存七美元要多久吗?”
“我吓到你了,是吧?”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紧紧闭上眼睛:“你想一起喝咖啡吗?或是喝杯酒。”
塔尼亚大声叫骂着,向她跳去。幸运的是,梅塞德斯从后面抓住了塔尼亚。我用自己都震惊的力量,抓住侏罗尼亚的胳膊,把她推到我的办公室里。我把门踢上,用颤抖的手把门锁上。侏罗尼亚大声骂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但至少她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门外面,塔尼亚还在叫嚷,但她的声音也没有那么愤怒了。我坐在桌子上,指指床铺。
我打开办公室的顶灯,将其从昏睡中叫醒。在窗台上,我看到我的天竺葵,花谢结子,叶子泛黄,脆生生的。但是在两个星期的折磨之后,它们还是活了下来,就像我一样。我打开电脑。现在还不到七点,这意味着在我忙碌的一天开始前还有两小时做准备工作。明天就要开始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了,赛昆塔得在一周结束前休息一下。
他听起来很尴尬,我笑了笑:“谢谢你,真的很感激你这样做。你假期过得怎么样?”
“我约的第一个病人是九点。你想聊聊吗?”
钟声敲响六下之前,我就上了路,但是黎明前的交通已经有些拥堵了。我在心里想着我面前漫长的一天。我到底为什么周一晚上要求在约书亚之屋值班呢?事实就是,这比在避难所住好,也比在家里痛惜根本没有的宝宝、痛恨根本不是新欢的那个人、痛责那个可能不是我爸爸的人要好。
“我很好。”我看着下面沉闷的大街。我本来想在这里待到晚上九点再去约书亚之屋的。但是舒适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寂静不安。
“你明天还来吗?我得去参加考试。”
“你好。”我对那里的总管说,“我今晚本来要和一个朋友在你们那里见面的。我希望他仍然在那里。加勒特·泰勒医生。他是位绅士……”我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描述加勒特的特征,“他孤身一人。”
“那就好,我明天就把它拿来。”
“你外甥女家?”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是当然,他的外甥女是个成年人,不像艾玛是个小婴儿,也许她都和我一样大了,“真好。”
不幸之中的万幸,圣诞节假期结束了,我又回归了教书的工作。谁能想到我的生活会如此可悲,可悲到我情愿去工作也不愿意放假?我把皮包挎在一个肩膀上,把旅行袋挎在另一个肩膀上。“在雪莉阿姨家玩得开心哦,鲁迪宝贝。我们明天见。”
电话断了,心与心之间的联系也断了。
我笑了,一下子很轻松:“是的。是的,我是。我能跟他说话吗?”
我转过身来。彼得抱着他的新书,站在门廊上淋着雨。他盯着我,我猜他是想跟我说声谢谢。我等了一会儿,可他什么都没说。他可能觉得有点尴尬吧。我冲他挥了挥手,转身朝我的车走去。“好好享受读书的乐趣吧,彼得。”
“侏罗尼亚,我好像有那个书包。我给我侄女买的,但她已经有了。书包还没用过呢。你想要吗?”
“我做的就是有意义的事!”侏罗尼亚手叉在屁股上说,“我不会偷别人的钱!我有工作,不像你,除了用你肥胖的屁股坐着就没有什么别的事了。”
我一下子如释重负,但也非常失望。彼得很快就不归我管了,这让我感觉我放弃了一个任务,好像我在一出戏结束前就走了出去。谁知道呢?也许结果还能补救。
等待他回答的时候,我屏住了呼吸。他开口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他声音中的微笑:“我愿意见面喝一杯。”
“还有保险箱?”
“她想要那个紫色的。”
我从那摞书里找出我最喜欢的书。“我知道你喜欢历史。这本书是关于沙尘暴地区的孩子们的。”我又拿出另外一本,“而这本讲了路易斯和克拉克的探险之旅。”
“在家上课不能解决这个孩子的问题。库克郡有一个治疗青少年心理疾病的一流项目:新途径。学生和职工的比例是二比一,那里的学生每天都能得到两次加强治疗。彼得的年纪还有些小,但是我希望他们能够破个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