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下看看,每个人都在努力。“也许我们该把字母重组。”我说。
当我和杰夫发现我们进入决赛时,我还搞不清楚情况。我们寄去的带子是我们的搞笑打闹,片中我们自称“理发师兄弟”,因为父亲开了一家理发店,我们很小就在店里工作。录像带中,杰夫正帮我理发,我们你来我往地开着玩笑,最后杰夫说:“最好的事情是,做兄弟四十年,他还是不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他。”说完就在我头顶中间剃了一道。
我研究了一会儿,想要重组些字句。这时,凯西和朱丽叶起身离开了,神情很得意,即使拎着鹦鹉笼,拿着滑雪杆,背着背包,还能飞快地经过我们面前,而凯西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我瞄了一下罗拉,她撅着嘴,继续解她的谜。
“我忘记问了,”她说,“你的鹦鹉有名字吗?”
罗拉和我互看彼此。“文字好吗?”她低声说。
本杰明的恢复比较糟。对他这个年龄、想要走动、想要探索的小娃娃来说,限制行动简直是折磨,而被迫待在床上,身上有一堆管子连到机器和输血袋,是比疼痛更糟的事。这或者也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他的感受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们进医院时他只会说“鸭子”和“楼梯”两个词。我算是很自私的,还曾经为了他手术后的最惨时期不在一旁而有些高兴,因为我当时在别的地方疗养,都是詹妮陪着他、照顾他,让他身体不乱动,安抚他,同时不能让任何管子和电线松脱。而我除了身体疼痛之外,其他都算好过。手术后我去看过他一次,然后一直到一切结束时才又看见他。我能看到的术后改变就只有他柔软肚皮上的一个疤,以及他学会了“护士”和“掐”两个字。“掐”这个字让我不解,后来詹妮解释给我听,原来护士给他打针时都会告诉他,像“掐”的感觉。
“好,”她稍稍开心了些,比起早上开朗多了,“我们去找份瑞典地图吧。”
我和罗拉面面相觑,她脸上露出一种介于好笑和绝望之间的表情。我朝周遭其他队伍看去,看到其他文字组队伍也是同样的表情,幸好选择数字的队伍看起来一样迷惑。
罗拉点点头,“或许在东京某个地方,有个讨厌的裸男等着我们去找他。”
“也许……但是,不对,我打赌这是红鲱鱼。”
“早安。”她说,并对我露出坚定的笑容,“照顾鹦鹉的人来了吗?”
“很神奇。”她说。
“是呀。不知道选数字的人解得如何?”
她点头,“有道理。那我们就把每个字母用它后面一个来代替,把A改成B,这样好不好?”
“可以打开提示了。”她说。
这是我一生难得的一次经历。埃及、日本、瑞典……我从没想过会到这些国家来。而我们能不能赢到奖金,我也几乎不在乎了。对我来说,发现世界要比我想的宽阔,就已经足够了。
我努力思索,但对爪哇毫无概念。关于这次旅行,有一点我很确定,就是它让我明白自己是个多么无知的蠢蛋。“你对爪哇知道多少?”我问。
“这个嘛,我这方面所有的知识都得自于‘大青蛙布偶秀’里那个瑞典厨师,不过我觉得没错。”
“没有,”我说,“还没有。”他们不放心我们照顾鹦鹉、给鹦鹉吃东西,这似乎是明智之举。
“不骗你,”我说,“生活不容易。我们暂停一下,为全世界的‘傻瓜’默祷片刻。”
“是不多。”
我看到杰夫站在自助餐旁,就向他走去,拍摄小组跟在身后,艾略特负责摄像,米夏负责收音。我希望艾略特能拍几个自助餐镜头,这里的早餐相当壮观(昨天一天的鱼和酱菜之后,也让人松了一口气),所有食物都切得漂漂亮亮,不嫌麻烦地排列着,看得出这个国家非常重视菜肴摆放方式。杰夫把盘子装满糕点、水果和冷食。节目组替我们付旅馆餐饮费,但比赛期间任何食物都不供应,所以大家都会把早餐吃得饱饱的。隔着餐桌,我看到查特把一个空的咖啡纸杯装满小可颂面包。“走私。”他对摄像师说,然后盖住纸杯,丢进包里,“走私是关键。”接着,莱利在另一边发出一阵奇特的哞哞叫声,有几个人转头去看,查特趁机从一片很有艺术味道、拼成孔雀尾巴形状的水果串中摸走一把食物,用纸巾包起来,丢进他敞开的背包里。“走私和声东击西。”他对着摄像机镜头说,还十分睿智地点点头。
所以啦,我是说——没错,这盘录像带不错,有点滑稽,又是两兄弟打闹,但是当我听说差不多有三千人报名时,就觉得我们的带子没那么有趣。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够入选,这令我大为吃惊。后来我们和另外大约二十个队伍一起,被通知前往洛杉矶,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即使是现在,唯一真正知道我在哪里的只有我前妻,而我老板和大部分亲友都以为我和杰夫的旅行延长了。其实我们必须签下保密条款,如果我们在电视台宣布之前告诉任何人我们参加了这个节目,就要赔偿一百万。)我们在洛杉矶待了几星期,进行一切例行作业:面谈、智力测验、心理测验、背景调查等等。我们不能和其他参赛者有太多接触,但是每个人都在观察其他人,但我必须说,有些最后没有入选的队伍似乎要比我们有意思得多。有一队是两个一起打过仗的朋友——其中一人救过另一人的命,或是此类的事——还有一对双胞胎,分别被两对父母收养。另有一对夫妻,丈夫失踪了一段时间,原来他得了某种罕见的失忆症,一直到妻子上了“未解之谜”节目,丈夫刚好看到,两人才团圆。竞争相当激烈。所以当我们回家接到通知,知道我们竟然赢过这些队伍——拜托,有失忆症的!有从生下来就失散的双胞胎啊!——我记得我看着杰夫说:“他妈的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凯西的数学还可以,不过这不是她最强的科目。”
我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但完全不想动。比赛到了这时,倒时差累积下来的疲惫和压力开始显现。我累得整个人都傻了,睁开眼睛就好像被人用拳头打过一样,还感冒、鼻塞,昨晚显然是张着嘴巴睡觉的,舌头像是用干泥巴做的。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不用开口就意见一致了。“数字。”莱利肯定地说。芭芭拉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话倒是没错。他不洗澡,每天花好几小时在一本随身携带的记事簿上记下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一次我从他肩后看见,他正把旅馆紧急出口的地点列成一串。
“相信各位已经融入新的队伍了。现在我要出下一个‘关键词回合’的提示,不过这次略有不同。”别有深意的暂时停顿,她扬起眉毛说:“这次,我们不会告诉各位下一站要前往的国家和城市名称。大家必须自己找出要去的地方。”
我们在大厅集合,展开一段冗长的“宝物”清点时间。制作人需要我们列出单子,说明每个队伍分开时战利品如何分配,好让他们知道各队负责什么。(我和罗拉只有一只鹦鹉和一根滑雪杆,却有两块三叶虫化石和六枚亮片。)然后我们把剩下的现金交出来,再平均分配,结果我和杰夫各得到剩下金额的一半。最后,在每个人都通过清点后,芭芭拉突然冒出来,要让我们日子不好过。
“没错。”她说。我们再看了看这些字。我们坐得很近,两人都低头看着提示,有一种自在的亲密感,像婚姻中最美好的时刻那样。
本杰明出生时就患有先天性肝病,称为胆道闭锁,是一种胆管病,医生在他才三周大时就发现了。我还记得当时我们非常害怕,即使还没确诊。他身上每个地方颜色都不对:皮肤是黄色,眼睛是黄色,尿是黑色,大便很怪——颜色很淡。两个月大时,像个小蝌蚪般脆弱的他就开刀了。他们作了一种处理,把一部分小肠接到肝脏,帮助胆汁流出。我们满怀希望,但最终还是没有帮助。因此他十四个月大刚学走路,就做了所谓“活体捐赠移植”手术(我还记得手术前他脚步不稳地走在等候室附近,身穿一件很小的医院病服,病服直盖到他的脚踝),他们切下我的部分肝,移植到本杰明体内。
我又试着对她说:“你觉得这里的厕所怎么样?”哎,我干吗老提这件事?简直是不自觉的习惯了。不过这次她真的笑了。
芭芭拉拍了两下手,像是叫唤僮仆。“各队,祝你们好运。”她露出一个冰山般的笑容,“快去吧!”
“你知道,”他说,“我告诉他们本杰明的事了。”
“我去找些纸来。”她说着走到了柜台,回来时拿了几张旅馆的信纸和一支笔。她分了一些纸给我,说:“我们来看看能找出什么。”
“有这么一次——”我暂停一下,等她抬眼看我,“我正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看到两辆都挂着自选车牌的车子出了车祸。”
“我想可能有,但是第四集的片名绝对不是‘去问裸男’。”
“哈!”她神情放松了些,说:“可怜的‘傻瓜’。”我们会顺利走完这一程,我想我们会成为一支好队伍。
我过了一分钟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可是相当震惊。
“罗拉和卡尔,”芭芭拉说,“你们选什么?”
“小瑞奇。”我说,眼光盯着天花板。突然间我觉得忧伤,不知道我们每个人要怎么面对一切,“是杰夫的主意。”
我笑着说:“我想大多数城市都是这样。”
终于,她笑了。米夏投给我一个奇怪的眼神,但我才不管呢。车外有蔓延错综的街道、有魅惑的光影,还有一种我尚不了解的语言。我们奔向一个新国家。罗拉笑了,我在这里的工作就完成了。
JAWS IV:ASK NUDE JERK(“大白鲨”第四集:去问裸男)
早餐时所有队伍都到了,全部按新组合坐。紧张的气氛弥漫四周。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如果目光杀得了人,我相信我们早就死光了。
“你认为这和鲨鱼有关吗?”
罗拉笑了。“我也不知道。‘大白鲨’有没有第四集都还是问题呢。”
“也许这是个指令。”我说,“要我们找个裸男,再去看他的下颚(JAW,亦为“下颚”之意。)。”
罗拉靠着车门,弯起身子,我猜她又想到凯西了。我本想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但是我们一直面对摄像机,也许她不想让某些话题变成节目情节。我也看向窗外,想找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好吧,”我说,“这样吧,我们到机场去买瑞典和爪哇的地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J、A、I、V、A、S、K、U、J、R、K。”她说,然后把字母一一写出。
我喜欢电视,大多时候,我对这个节目和节目制作人员有信心。但有时我不禁会想,他们想要的是某种科学怪人式的超级电视节目:肥皂剧加情景喜剧加谈话秀加比赛,全部合而为一。我想他们真以为可以拥有一切,但是他们不能。至少他们不能从我这里得到。
她转向右边的队伍。“莱利和查特,”她说,“你们要哪一种?”
“最好多吃些,”我对罗拉说,“你根本不知道下一顿还要等多久呢。”她露出一抹苍白的笑,用叉子叉了一片哈密瓜,却没有把它送到嘴边。
“日本的自选车牌不多。”我说。这里汽车车牌是白底绿字,多半都是数字。
“好,芭芭拉说这就是我们需要的全部信息了。也许它是密码,也许字母代表的是别的东西。”
我思忖一个合适的后续评论,但是我累了,而且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要讨论厕所。我觉得应该说点关于凯西的事,让罗拉好受些,只是已经没这份气力了。“辛苦的早晨。”结果,我说的是这句话。艾略特拍了些众人在静默中吃完早餐的很棒的画面。
芭芭拉露出一副胜利者的表情,我们很惊讶地点点头。我的头在痛了。
我和罗拉立刻搭车前往机场,这样至少可以省掉一些时间,而且在那里或许还能拿到地图。艾略特在出租车前座,米夏和我们一起坐在后座,我和罗拉因此贴得很近。我大腿上放着“小瑞奇”的笼子,滑雪杆在车内以一个危险角度竖立着。罗拉又盯着那些提示文字,看能不能发现其他可能的地点。
我倒是想向杰夫解释为什么选择罗拉——看到凯西那样拒绝她让我很难过,我不能让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像游乐场上玩不到游戏的孩子——不过我想我还是先给他一点时间冷静下来吧。我拿了一些早餐,回到罗拉身边坐下,她似乎很不开心。她看着凯西,凯西和朱丽叶正谈得起劲,朱丽叶兴奋得红着脸,却显得有些做作。她斜过身子轻声对凯西说话,一只手搭在凯西手臂上,逗得凯西仰头大笑。她们俩正在演戏呢。
只有这些字。艾略特把镜头拉近,来个特写。我哈哈大笑。提示应该再多一些吧。
“是呀,不过我们还是试试看。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飞快起身穿上衣服,担心罗拉会从浴室走出来,看到我摆出“中年裸男一只脚伸到空中”或“粗壮男弯腰系鞋带”的不雅姿势。不过她没有,等她带着虽有倦容但打扮光鲜的模样终于出现时,我已经穿好衣服,疲惫的身体又重新躺回到床上。
我在一张纸最上端写出所有字母,然后开始解谜。“这里的子音多得不像样。”我说。
我拿起话筒,用嘶哑的声音应了一声。一个礼貌而有外国口音的录音声:“这是您的唤醒电话。现在是清晨六点三十分。”我挂上电话,四下张望找罗拉,但是另一张床已经空了。我听到浴室有放水声。昨晚我们没说什么话,差不多是沉默着坐车回旅馆,然后处理尴尬的睡在同房的事。昨晚睡得断断续续,起因是一台过度勤快的空调和一只认定在清晨四点三十九分有一场无法想象的鸟类危机发生的鹦鹉。我感觉自己像在度一个非常奇怪的蜜月,新娘睡觉时发出哀伤的声音,新郎穿袜子碰到水泡呜咽哭泣。
“像‘回文’(将一个字的字母顺序颠倒变成另一个字或短语。)一样。我打赌一定是。”她弯身去翻背包,从一个拉链夹层里拿出一支笔,“你有纸吗?”
“我看看。这样就成为KBXT……嗯,显然不对。”
“我们要文字。”我说,伸手去拿信封。
杰夫却耸耸肩。“我们很好笑啊,”他说,“那对双胞胎没有魅力,而那个失忆症家伙根本就是精神不稳定。”
“没错。就像‘改编诗’。我发誓这是真的:其中一个是‘律师’(ATTORNY),另一个是‘傻瓜’(BONEHED)”
“那还剩下什么字母?”我问。
“各位刚刚打开的提示包含你们要找的下一个‘关键词回合’地点的所有信息。各位抵达后会获得另一个提示。”
如果你在这里按暂停,用慢速观看几分钟,你会看清楚我的反应,那是选角人员后来称为“非常真实”,杰夫形容为“他妈的搞笑”的神情。我的表情从迷惑变为不敢相信再变成震惊、愤怒,然后,我把推子抢过来,立刻把他的头发也推去一大块。到最后,我们都只能把头发剃光。我虽然不喜欢秃头造型(幸好头发已经长出一些),但如果不这样,之后几个星期我们就会像要去电击室治疗却迷路的精神病患者了。
“瑞典,”过了几分钟,她小声对我说。“‘瑞典’(SWEDEN),所有字母都在这个词里。”
“不多,不过——嘿!雅加达(JAKARTA)不就在爪哇吗?这个字里有J也有K。”她又试了试其余字母,然后划掉。“不对,不是。”
“早安。”她轻快地说,笑得十分灿烂,不过可以看到她眼睛下方淡淡的眼圈。她可能熬夜逗弄小孩,或是做些清洗眼珠子之类的事。
“唉,杰夫最强的一科是‘摩登原始人’小常识,不过我怀疑不会有什么帮助。”
“在这一回合里,”她继续说,“你们不可以和其他任何队伍合作,不可以使用旅游指南,也不可以购买任何特别装置帮助你们。可以使用地图。而且这次……”她轮流对我们笑着,“这次,我们有两种不同的提示,你们可以选择文字或数字。”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
她等我说下去,但我没有再说。“真的吗?”她说。
我们和自己的队友分散到大厅不同角落,商量起来。我和罗拉坐在一张光滑的灰色沙发上,盯着提示看,艾略特跪在我们前方拍摄。
她按半圆形顺序问下去。凯西和朱丽叶因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选了数字;杰夫和达拉斯选择文字,贾斯丁和艾比也是。
我想了一下,“没有,我只有日本旅游指南和‘宝物’中的宣纸,我们不能在上面写字。”
“那么,”我终于说,“这到底是什么?”
“啊哈,”我说,“瑞典,雅瓦斯库尔克。”
我不知道选角人员为什么宁愿挑我和杰夫,而舍弃其他报名者。我希望他们是因为轻松搞笑才选上我们,也许他们以为我们会开开心心周游全世界,互剃头发。我怀着一种作呕的心情猜测他们选择的原因,要说因为成年兄弟间的感情,倒不如说因为慈父捐肝挽救他那红脸颊小天使的戏剧性情节吧。然而事实不是这样,这不是高贵、牺牲和廉价的泪水,而是痛苦和鲜血,以及我残缺生命的一瞥。那是一段可怕、混乱的时期,而我婚姻的结束,无疑就是来自于那时期的压力,我可不想让这个节目把它变成一条叙述主轴。
罗拉往后一瘫,提示掉到她大腿上。她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好吧,”说着,她坐直身体,把脸上的头发拨开,“我们正经一点吧。这会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是指示我们去哪里的提示?”
我从没想到我们能进行到这个阶段。
“总之,”杰夫像在补充说明一样,“你是个悲剧故事的英雄。每个人都喜欢哀伤的小丑。”
她放下手里的纸。“老天,提示越来越难了,不是吗?”
“很好,”杰夫冷冰冰地回应,“我可以说上好几个钟头。”他拿起一个水果塔就走开了。我想我害他和达拉斯一队这件事需要我付出代价,虽然我们最后会没事,但我会先被他挖苦一阵。杰夫是个不成熟的人。本杰明刚开始学说话时,我们曾经找杰夫临时帮忙照顾他,结果杰夫一下午都在胡乱教他水果名称。我们回家后,本杰明摇摇晃晃走出厨房,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开心地笑着说“柠檬”,像是要送给我们礼物似的说出这个词,让我们措手不及。
我拆了封蜡,抽出里面的纸片,上面写着:
“嘿。”看查特走到甜点桌要犯下更大的偷窃行为,我终于对杰夫开口了。杰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尽管我努力要想出话题,结果说的却是:“你对这里的厕所有什么看法?”这旅馆房间的马桶很疯狂,附有一个控制面板,上面一个钮给马桶座加温、一个钮启动水柱冲洗下体,还有一个钮可以对着你的屁股吹热风。另外,有个钮只发出冲水声音,可能是要掩盖住使用者发出的声音吧。我花了十分钟才弄清楚要怎么使用这马桶。
不过,要知道,这正是我无法细想的事情。本杰明现在已经三岁了:讨人喜欢,爱发问,还会让人恼火。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他的愈后状况很好,虽然我总有一种感觉,这病永远不会完全离开我们,我们永远不会真正脱离这种危险。至于我,我的后遗症不多,肝脏的再生力也很强,才几个月不到,肝脏就恢复正常大小,完全发挥功能了。我不是英雄,除非你对“英雄”的定义很宽。我只是出于恐惧而行动的人,照我看来,这件事根本没有选择,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爪哇(JAVA),”她说,“有可能是这个。”
“也许不是这个地方,也许我们还得把字母重组一下,不过这可能是对的。北欧文字里常有很多的J和K,对不对?”
我们两人的手术都很顺利,但比我想的还要难挨——你没有感受过,就想象不到有多痛,对不对?不过我还是熬过来了。我在医院待了差不多一星期,然后又过了五周才恢复正常。总之,我前妻坚称这不会有她剖腹产难受,但这是我没办法比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