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徐冠蓉和谢镇宇同学,给我送来了同学们精心制作的两大张日期卡,这日期卡也是“惜别卡”。日期卡从我给他们上课那天开始,一直到我离开台湾那天为止,每一天下面都贴上了班上同学给我的一封来信。2月第一天贴的是庄宛蓉同学的来信:“建业老师:很高兴能认识您,上您的课真是一大难得的享受,每次上课都非常期待,每次上课都非常开心。”3月1日是一位男生的来信:“建业老师:您的专业精神与精辟理解,令我深感敬佩。我会永远记住人生中有您这位老师,实在是太难得了!虽然上课的时间不长,但收获真的很多,能上到您的课,太幸运了!希望有机会还能再见到您,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受业:严毅升。”4月1日是颜寀寰的来信:“建业师:上您课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写了很多,也学了许多。在我一生之中,老师这门课可以说是最让我成长的一门课。虽然这些日子真的辛苦了一点(对台湾学生来说),但我相信大家并不后悔。其实,大陆对台湾来说,或许只是不愿面对的真相。是老师带我们认识了大陆,若有机会,我会去武汉看看。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老师,英雄来日见!”能通过这两个月的古代文学课,让我的台湾学生认识到自己传统文化的伟大,领略自己民族文学的优美,经由热爱古代文学进而热爱自己的民族,让我的台湾学生因喜欢我讲课而喜欢大陆,而喜欢武汉,这是我来台湾意料之外的收获。最后一封信是徐冠蓉同学写的:“戴建业老师:第一天见到老师,就觉得老师十分可爱,博学多闻。后来的日子,老师每一次上课都非常认真,让我这几个月受益良多……草木的丰茂,来自雨水的浇灌;心情的转变,来自四季的递嬗;我的进步,来自老师的教诲。如果有机会,我会到武汉,一定给老师发E-mail,当然也会常看老师的博客。”
往往是因高度的责任感,老师在课堂上不厌其烦地耐心讲解;由于对学生无私的关爱,老师在课内课外乐意倾心传授,这里没有半点功利与贪心,老师在付出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只有这时老师才有人生自我实现的“高峰体验”。学生则对老师的爱心充满感激,对老师的人格充满敬意,对老师的才智更充满钦佩,在与老师的交流中不仅拓展了自己的才智,也升华了自己的人格,师生共同将爱心、奉献、无私、赞美这些人类的高尚情操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由于和上课的本科生有个别接触,我们相互了解要深得多,我们之间的感情自然也深得多,擅长文字表达的刘欣盈在信中悄悄对我说:“给亲爱的戴老师:假如一个人都有个影响自己一生的老师,那影响我的老师就非建业老师莫属了。感谢老师不嫌弃我的无知,感谢老师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那些日子的笑语,那些课堂上的回忆,将永存心中。谢谢老师给了我成长的机会,期待下次再相见!”
我和台湾学生之间只有相互的奉献和感恩,只有相互的学习与成长,在世上所有的感情之中,我们可以无愧地说:“这是人间最美师生情!”
古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现在应改为“一日为师,终生为友”。这次屏东教育大学安排我给本科生上必修课,只给研究生做学术讲座。讲座没有考试,也没有学分,听过我讲座的研究生出奇的友善,他们的名字我一个也叫不出来,但他们不管在哪里遇上我都要热情打招呼,有的学生还虚心地向我请教学位论文写作。
我曾多次到过新加坡、越南上课,给台湾北部中原大学学生上课,也曾在澳门大学讲演,但时间都很短暂,而且多是给研究生开课,师生之间很少互动交流。只有这次在台湾开课的时间长,而且每周上课的次数集中,与同学们交流互动频繁,我能随口叫出每个学生的名字,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每个学生纯真的笑脸。正是这一张张笑脸让我深切体验到了作为一个老师的幸福。
我原定4月中旬返回大陆,刚好遇上屏东教育大学放十天春假,春假一结束我也要回大陆了,这个星期我便结束了台湾所有课程,最后一次是课堂闭卷考试。很多提前交卷的学生坐在桌前久久不忍离去,他们要等到考试结束后与我道别,虽然我与台湾这些同学只相处了两个多月时间,但大家都难分难舍。
由于我向来对学生十分严厉,上我的古代文学课不仅作业很多,课前我还要求学生当堂背诵诗文,我2月的第一次课就给台湾同学很大压力,部分同学退选了我这门课。我向中文系蒋昀融秘书询问少数学生退选的原因,才知道现在的台湾学生不太习惯背诵,尤其不习惯当堂背诵,也不习惯当堂回答和讨论问题。不过,大部分同学还是坚持了下来,我和我的台湾学生语言上没有任何障碍,他们平时交流都是用国语,而且国语都比我讲得地道。第二次上课时一位非常活泼的男同学颜寀寰,在课堂上公开对我和同学们说:“戴老师讲课给了我全新的感受,与过去我在课堂上听到的大不一样,我不喜欢那些照本宣科的老师。”有一次下课后,一位胆小的女生悄悄对我说:“老师,您的课太精彩了!”随着上课次数越来越多,课堂上也越来越活跃,学生越来越喜欢听我讲课,我也越来越喜欢这些学生,总之,台上台下师生越来越“心心相印”。
我和这些台湾学生前世有缘,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就结下终生师生情谊,我眼中的“娇娇女”王文君给我写信说:“亲爱的戴老师:时间好快就溜走了,虽然很紧凑的上课时间,却让我学到好多好多。您爽朗的笑容与对诗词的精辟见解,都让我仔细收藏在心中。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然您没有女儿,但感觉大家都像您的孩子一样,您疼我们就如自己的孩子,您是一位好棒好棒的老师!下次换我们去大陆找您喔!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教导!PS:我不是娇娇女啦!!”另一位女生林子棋在信中说:“老师的幽默与细心,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解课文,让我真的很感动!像一位慈祥的父亲,谆谆教导我们,无论是课业,还是人生品德。”我应邀到学生庄惠菡家作客,她爸爸是种莲雾的高手,在她家吃到风味独特的晚餐,吃到了香甜可口的莲雾。惠菡在信的最后又郑重邀请:“Dear建业老师:有机会再来我家玩,再来吃‘莲雾’喽!”还有那位总是一脸笑容的洪兰芳,很有点冷幽默的黄杰,认真细心的朱怡璇,刻苦善良的邱诗涵,很仔细又很害羞的曾世莹,十分内秀但不善言谈的王宣惠,很有感悟能力却拖拖拉拉的吴家睿,聪明正直但不很认真的谢镇宇,另外还有可爱的马来西亚华裔留学生曹健祺,都给我写下了感人至深的来信。还有一位来自大陆山东师范大学的交换生杜群智,一连给我写了两封短信,说:“能在台湾听到您的课,是我一生的幸运。”大陆的学生好像没有这种习惯,杜群智可能完全被台湾的同学“同化”了。看着同学们这么有创意的留别纪念,读着同学们一封封情真意切的来信,我喉咙一阵阵哽咽,眼睛也慢慢湿润……
当然,最让人感到幸福温暖的,还要数我的那些台湾学生,是他们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善良美好,是他们让我对教师职业充满了自豪。
原刊《海峡瞭望》2014年第2期
台湾
我在大陆和台湾都是一样上课,但两地学生却有完全不一样的反应,我也有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我那些大陆学生通常都比较“豪放”,课堂上听得过瘾了就“啪啪”给你送来一阵掌声,一下课背起书包就转身走人,可能是课堂太大,听讲的学生太多,很少有学生临走时和我说“再见”。我的这些台湾学生可大不一样,他们比大陆的同龄人细心得多,礼貌得多,尤其是女学生比大陆女学生温柔得多,体贴得多,每次上课同学们听得高兴了,都报以会心的微笑,下课时全班同学更要一起道一声“谢谢老师”。我问了一下台湾的同事们才知道,每次课后都给我道一声“谢谢”,是台湾学生给我的殊荣,台湾的同行们很少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这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同学们下课后总要绕到讲台前,和我说一声“谢谢”“再见”“今天很开心”。其实,台下听讲的学生们开心,台上讲课的我更开心。同学们的热情、体贴、温暖,让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异乡为异客,让我每天都沉浸在幸福、温馨之中。
2012年3月31日
在华中师范大学,我也算是一名深受学生欢迎的教师。平时,在课堂上经常听到学生的掌声,言谈中经常听到学生的赞美,我把这些全当作学生对老师的尊敬和恭维,听到的掌声和恭维多了,反而有点迟钝麻木,无意之中将“非分所得”当成“理所当然”。来到台湾当客座教授的这两个多月,纯真而又细心的台湾学生,才让我意识到自己对学生的付出是何等少,而从学生那里得到的又何其多。我从前只习惯于学生对我的感激,而自己从没有想到要对学生感恩。
大陆与台湾本就同根同源,所以我与台湾学生之间心有灵犀。来自台湾北部新竹市的谢羚在信中说:“亲爱的戴老师:初次见到您时,深有如沐春风之感。您认真、细心、扎实的教学,让我收获满满,好欣赏您!”来自南部高雄的学生郭姿廷也说:“Dear建业老师:真的很荣幸能修到您的课,也很开心认识老师,老师超可爱!”来自台中市的赖盈如信中说:“老师:上您的课获益良多,期末考试考得不好,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您!”来自台东到我课堂旁听的刘家秀也在信中说“收获满满”。让我特别好奇的是一封颜祯仪同学的来信:“亲爱的戴建业老师:虽然我没有修您的课,但我在您的课堂上吃过便当,在您课堂上的便当特别好吃。听同学们说,您上课不同于以前,感觉您好特别!”这真的是太神奇了,在我课堂上的便当也特别好吃!无论东西南北中的学生,我们在一起都非常容易沟通和理解,交流起来容易引起深深的共鸣。
——在台湾当客座教授的教学体验
这里我要对台湾的学生们说:这些日子你们给我的温暖,给我的肯定,给我的荣誉,是我一生中宝贵的精神财富,是我作为一个教师拼命工作的强大动力。你们答对问题时的开心笑容,答错问题时的尴尬沮丧,你们在课间休息时的调皮打闹,在考试时的蹙眉沉思,你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会珍藏在我的心中,在台湾的日日夜夜由于有了你们,将成为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来到台湾南部后,才知道媒体上所说的“深绿”“浅绿”“深蓝”“浅蓝”,就像大陆三十多年前将人分为“地主”“富农”“贫农”“资本家”一样,是对人的一种硬性的立场划分和人为的政治扭曲。所谓蓝绿不过是台湾南部同胞的政党倾向,选举时这里可能有蓝绿之分,生活中这里绝无蓝绿之别,更何况民众的蓝绿倾向也不是一成不变。屏东、高雄、台南各地同胞,无论蓝绿大多纯朴善良,尤其是这几个月我教学和生活的屏东,时时处处都能感受到同胞的亲切友善,来到台湾我真正领略到了“宾至如归”的幸福温暖。
在这个世界上,再好的夫妻也难免磕碰,再甜蜜的爱情也可能散发铜臭,生意场上的伙伴只有永远的利益,政坛上的朋友更只是互相利用,父子母女的挚爱主要是由于血缘,只有师生之情不沾不滞一尘不染,师生之间有理智的欣赏,也有心灵的交融。
今年2月初,我应邀来到台湾屏东教育大学做客座教授。屏东是台湾的最南端,据说台湾南部“深绿”的同胞居多,来之前我顾虑重重:一是台湾南部的学生是否接纳我这个大陆教授?二是这些学生是否能听懂我的“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