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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人 作者:川端康成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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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落巢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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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话筒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真怪。姑父说你像一个书生。我原先以为你爱打扮。”

“我不要。”弓子面带悲色,心想要是妈妈,我会让她买的。

“我想送你,真的不要吗?”姑妈不无遗憾地说。

“我不是被赶出来的。”

矢代看得出来,昨天晚上敬子没有合眼。

她开始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地来投靠姑妈。

弓子害怕去银座,总觉得又会碰见敬子和昭男双双游逛。但姑妈要去的是日本桥,弓子就陪她前往。

“哪儿像?眼睛、鼻子、头发,还是手指头?”

“弓子。”身后忽然响起朝子的声音。

矢代一见弓子,愉快地说:“啊呀……”

矢代打电话给敬子,约定明天下午见面。

“是嘛,双方都没有感情,就算是母女关系,你们之间也非同寻常。”姑妈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弓子,说,“京子的身体也全好了……”

“我就想让你穿一穿,别客气。”

她想听敬子的声音,也想通过电话让敬子听听木琴的乐声,便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拨号。

弓子从“爱打扮”几个字里仿佛看见了摆在敬子三面镜前那一排化妆品瓶子,闻到香奈儿香水的芳香。

妈妈在这四十二三年的人生中,结识过各种各样的人,聚合分离,形形色色。但是只要一度相逢,即使分离,恐怕也不能说是彻底分离。现在独自思量,觉得正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的心灵就像一张布满天空的无形蜘蛛网中的蛛丝一样,互相牵连着。

你如果生活上有不方便的地方,或者想跟我聊聊天,放学后顺便过来,就像早晨刚刚从这个家门出去上学的弓子那样……

“现在您能不能去我家里安慰安慰弓子?或者我带弓子去您家认错,行不行?”矢代试探着问。

矢代的日子过得很平凡,但平稳安定。他是一家之主,他的话就是最高指示。弓子要是服从这最高指示,继续上学读书,也就不知不觉踏上了矢代家安定平庸的生活轨道。

“哦?”

“一步错,步步错是什么意思?”

“你还有钢琴?”

表哥洋一下班回来,说:“弓子,你刚才念的是法语诗歌吧?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我们家里还有这么清脆悦耳的女声,真是稀罕。”

“大哥生下来很快就死了,就我们姐弟俩,可从来不红脸吵嘴。他特好强,去浅草玩,人山人海怕走丢,想让我牵着他的手,嘴里却充好汉,对我说你这么怕冷,快把手伸出来。大人听了都乐。他从小就这么倔强。公司倒闭,不至于去自杀。我觉得他还活着。”

“其他人?是谁?”

“她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让你回去?”姑妈一边问愁眉不展的弓子,一边重新系好披巾。

住到姑妈家的第二个星期天,姑妈说:“我去日本桥百货公司买东西,弓子一起去吗?”

“真可怕……”弓子似乎从本能上拒绝像父母一样一生不幸,不知为什么,尤其不愿意像母亲。

开店之前,暂借家里的一间房存放你的其他行李。如果你需要,用不着通知我,随时可以去取。

“有点像我娘的声音。我娘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含有一种淡淡的哀愁。”

“是不合适吗?我没买过这些东西,不知道现在的小姐们都喜欢什么样的和服。我看偶人上常用这种布料款式。”

昨天晚上,弓子被清逼得走投无路,一心只想着逃匿躲藏,避开他的纠缠。她跑回房间,打开手提箱,里面还放着新的盥洗用具。她把平时穿的外衣和内衣拼命往里塞,然后拉上拉链。

弓子觉得气喘不过来。

对矢代先生一家,我不便登门拜访,请代为问候。

可能由于季节的关系,弓子饭量大增,身体健康。熬夜复习功课准备定期考试,第二天也不觉得头重脚轻,仍然精神饱满。

姑父回家的时间不固定,家里人不用等他回来一起吃饭。回来晚了,也不用接他。似乎互不牵挂,各行其是。没有浪漫的色彩和丰富的情趣,生活单调枯燥、平淡刻板,却彼此和气、自由自在。

“哎呀,稀客。快进来。”她招呼弓子,“这么一大早来,有什么事吗?”

“说起来,这家餐馆跟您家还有点缘呢……”矢代的口气显得很轻松,“这似乎是小山和朝子留下美梦的地方。”

“还是待不下去。”已经打消的离家出走的念头又卷土重来、欲罢不能。

姑妈拿弓子当作聊天的伙伴,姑父常常和弓子开玩笑。

信里只字未提清。是不是哥哥离家出走了?弓子心有所感。

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一切都即将过去。没有一样可以相信完全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毕竟是女人,丈夫孩子在身边的时候,心里最踏实,所以女人就尽最大的力量护着家。”敬子自怨自艾,“这一阵子,家庭弄得七零八落,令人心酸凄惶。”

“那好,我先收下交给她。”

“那不论怎么说,总是像亲妈。”

他呵骂什么?在似睡非睡之中,她惶恐不安。是呵骂清吗?是呵骂自己想离家出走吗?都不是。好像是呵骂自己被昭男勾引得神魂颠倒。她心头如小鹿乱跳、惴惴喘动。

弓子关熄台灯,哭得疲惫困顿、昏昏沉沉。就在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时,她忽然听见父亲大喝一声“傻瓜”,惊醒过来。

过了三四天,弓子的日用衣物送到姑妈家里。姑妈说:“是一个叫芙美子的女佣坐出租车送来的,她想见你。”那时,弓子正好上学,不在家。“还送来了带根的蔷薇。我们家的院子没地方种,真叫人头疼。”

“……哥哥。”弓子被姑父和姑妈的两双眼睛盯着,闹得面红耳赤。

矢代被敬子抢了先,踌躇着说:“不,用不着这样。她大概是一时冲动。”

朝子既不惊讶也不亲热,仍然冷若冰霜,却老成地先和姑妈寒暄。

“那只对妈妈说,不告诉其他人,好吗?”

“我什么也不要。”弓子怔怔地说。

“敬子还以为你上学去了吧?活该!”

“漂亮是漂亮,可我不想要。”

弓子自然没有轻易成为“姑妈的孩子”的意思。

弓子暗自思忖会不会碰见妈妈。

“就差没公开轰出去了吧?!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就做姑妈的孩子吧。以前你寄居在我这儿的时候,我家穷得紧巴巴的,还能收容你。现在不同了,日子好起来,孩子们都大了……”

“芙美子说也要请假。妈妈还说开店之前想住到旅馆里。”

“弓子让您费心了……”敬子先开口,“这是弓子名下的东西,请您交给她。”

弓子说不出话来,只是惴惴不安地问:“我长得像母亲吗?”

弓子想念敬子,把这种愁肠寄托在课文中的诗歌里。

“今天我不见她,那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

很快就辞旧岁迎新年,我一个人既无乐趣也无兴趣。下个月十号左右,这个家就是别人的了。我可能在这个月中旬住进代代木一家叫桥本的旅馆。自己能从这个家烦闷纷乱的生活中摆脱出来,未必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弓子,你心事重,恐怕会思虑过度,心里难受。应该把心放宽一点。妈妈就剩下你这么个宝贝了,请你无论如何来看看我。不必考虑太多,愿意回来,当然高兴。不愿意回来,妈妈坚信从小对弓子的这份心意,一辈子都珍惜着,不会忘记。

“她把俊三撵出门还不够,又把你赶出了家门。是不是?”

“啊。”敬子不愿意看矢代那张脸,故意环视四周。鱼缸里的水略显铁锈色,热带鱼在里面一动不动。

当她知道弓子离家出走后,便想刨根问底打听什么原因。

弓子犹如从窝里掉下来的小鸟一样惊悸慌乱地大哭一场。然而,当泪水哭干以后,心里反觉得轻松,觉得梦中听见的父亲的声音是鼓励自己拿出勇气,不要优柔寡断。

与行李一起送来的还有那边院子里的蔷薇。这么说妈妈准备住旅馆了?弓子越发感到无家可归、与敬子离散分开。

她把东西收拾摆放起来,最后看见那张木琴。多么亲切熟悉。她敲击出了平时最喜欢的乐曲。

在餐饮区休息的时候,弓子心想,我也变得不修边幅了。

几个男人坐在不远的桌子旁边,好像是和朝子一起来拍照的。

敬子是清的母亲,而不是弓子的生母,这使她柔肠寸断。

“哦,那好,就这么办。”

学校里谁也不知道弓子离家出走。可是出门时只提一个手提箱,过一个星期,就感到诸多不便。“要不等妈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回去看看。”从银行取了钱,那边家里已经有的东西也不敢再买,免得买双份浪费。

“姐姐?!”弓子紧张地一缩身,脸红了。

姑妈的手脚长得跟父亲可怕地相像,但弓子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切感。姑妈一见弓子,也把俊三小时候的事都倒出来:

“本来以为弓子能帮我一把,轻松一点……”

表哥洋一已经工作,表弟春次比弓子小两岁,在念高中。姑妈聊起往事,对弓子说生春次的时候,“我就照顾不了你了”。

弓子不想听这些话。

“要是钢琴就更好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恐怕是神经衰弱吧。本想和敬子在一起能过上好日子呀。一步错,步步错。”

“啊,忙死我了。忙得四脚朝天,真想歇一歇。”姑妈口头禅一样一边抱怨牢骚一边干活。

“怎么说呢,孩子的脸蛋,有的地方跟爹妈长得一模一样,有的地方说不上像谁。”

“弓子,你不想见一见真正的母亲吗?”姑妈问。

姑妈买了毛毯、家里人穿的内衣内裤以后,兴致勃勃地看着和服,说:“家里没有女孩子,这些漂亮的衣服买了也没用。”然后指着一件像偶人穿的那种时下流行的白地小菊花印染的鲜艳绸缎和服,问弓子看得中吗。

过了一会儿,姑妈探头进来。弓子正在看信,木琴放在一旁。

“不过,她也需要钱。”

“打电话告诉他们,说你在我这儿。”

她竖起耳朵,心想敬子会来她的房间探望一下,但敬子不声不响自顾自地睡觉去了。

敬子的来信和木琴的旋律使弓子心情爽朗舒畅。

那边桌上的人对朝子做了个手势,朝子欠起身子。弓子有满肚子的话要问,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朝子便轻快地离去。

“不是待不下去……”弓子说。

“嗯,是去年秋天妈妈……”

“弓子你好阔气呀。”姑妈惊讶地说,“连过年过节的漂亮和服都有。”

弓子:

“恐怕家里都牵挂着你吧?”

母亲也好、妈妈也好,弓子对这两个女人的一生想了很多很多。弓子从小就是一个苦命儿,有母无爱,有父见弃,最后又要跟敬子各奔东西,弄得无家可归、有家难回,惶惶不可终日。比起敬子家里来,矢代一家人无拘无束、轻松自如。

“我帮不上忙……”

表兄弟们放学、下班回来,吃完晚饭后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矢代回家。弓子就像来做客似的挂念着敬子。她想到自己无谓地让敬子牵肠挂肚,心里七上八下。

“太娇艳了,平时穿不出去。”

“我想做一个花坛种蔷薇。”弓子忍着泪水说。

“第一步就迈错了。我说的是结婚、你的母亲。总觉得她是病号拿她没办法,结果旁人惯着她,她自己也纵着自己,变得好吃懒做。病时好时坏,还在海边住过一段时间。记得那一年正月,我去看望他们,只见京子正在洗脸,那双手就像猫爪一样,俊三在后面给她提着长裙子。我觉得他们怪可怜的。就那么洗一把脸,又发烧了,折腾一阵。俊三什么活都干,可是笨手笨脚,干什么都让京子着急发脾气。你还是婴儿,她摆弄不了,我就把你接到家里,又请了个阿姨去你家帮忙,一年到头净是这样不顺心的事,怎么好的夫妇心里都要闹别扭,后来就长期分居了。”

“来买东西呀?”姑妈随便问道。

弓子一惊,赶紧挂断电话。是不是拨错了?她呆呆地朝正在厨房忙忙碌碌切东西的姑妈走去。

“漂亮吧?你要穿上,更显得可爱标致。”

弓子什么也不好说。

姑妈送丈夫和孩子们出门后,正在收拾屋子。

敬子

“这不得了。”姑父不慌不忙地说。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弓子先把手提箱放到门口的角落,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门。她提着书包和手提箱,没在每天早晨上学换车的新宿站下车,直接坐到品川站,换乘京滨线去大森的矢代家。她很少到这一带,望着车窗外陌生的街道房屋,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是你弹琴呀,我还以为是收音机呢。弹得真好听。”

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办完,敬子顿感凄寂,不觉泪盈于眶。

“托矢代姑父给我找个工作。”弓子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兴奋之中。

弓子摇摇头。

姑父坐下来,说:“这么可爱的小公主离家出走了……”

和服上放着敬子的一封信。

姑父夜深回家,在寒冷的走廊上边走边和姑妈说话,弓子也不必出去打招呼,泰然处之。她甚至产生了久居此家的错觉。

“不行呀,我从来不雇离家出走的姑娘。好啦,等你高中毕业后再工作也不晚。到时候再商量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来也想生一个女孩子。”

敬子觉得忽然被揭到痛处,原来弓子的父亲也到这里来过。矢代选择这儿作为见面的地点,是有意咎责自己吗?

“我在这儿见过他们俩,当时我和俊三在一起。”

弓子还听姑妈说京子后来再嫁给一个有孩子的人。京子与弓子的父亲离异后,俊三又死了,弓子也跟她断绝来往。她的再婚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母亲终于有了安定的归宿,弓子大概也会感到高兴的。但是,弓子还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成了举目无亲的迷途的孩子。尽管她不理母亲,其实心底对母亲怀有本能的深切之爱,同时又怨恨母亲不懂得这种爱。

“我不是公主,我想在姑父的公司里找一份工作。”

矢代先到餐馆等着她。“这儿是第一次来吗?”

在卖西式服装的柜台,姑妈也不和弓子好好商量,就给她买了一件化纤外衣和毛衣。

矢代家的日式庭院除了石头和小树,便是青苔。

天气渐渐冷了,千万注意。不能老靠吃药打针,首先要保证身体健康。

眼看十一月即将结束,冬天就要来临。你的身体怎么样?我一直很挂念。喜欢你的芙美子自从你走后总是心神不定,说要回老家去。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觉得太孤单,打算开店以前先在旅馆住一段时间。

“……”

照弓子现在的心情,如果真的与敬子不期而遇,恐怕只能转身逃避。只要一想起敬子,她就惴惴不安、心如撞钟。这么一比,清对她的缠磨就算不了什么。弓子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被敬子视为掌上明珠,为什么还要忘恩负义地离家出走呢?但她还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从敬子与昭男的暧昧关系造成的苦闷抑郁中逃脱出来才这样的。

“姑父跟弓子开玩笑。”

跟敬子相比,姑妈简直不修边幅。

“不。是因为工作上这儿来的。”朝子回答。她今天到这儿来是给一家妇女杂志拍模特照。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叫“神仙鱼”的餐馆,敬子觉得这个名字怪有意思的。她想起昭男搬到目白的时候,把热带鱼全给扔了。

弓子不想谈清的事。于是姑妈妄自推测,认定敬子这个女人心地狠毒。

然而,弓子活着。敬子用不着听矢代说,她对弓子的心情洞见症结。

虽说是出租车送来的,但搬进弓子的房间里,大包小包堆得满地都是。弓子打开每一个包袱,都深切感受到敬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她面对敬子家的方向低下头去。

不知不觉,弓子在姑妈家也住了一些日子。

“是爸爸给姐姐买的。”

“妈妈已经把爸爸忘得一干二净。”弓子身有所感,渐渐地敬子回来的时候,也不到门口去接她了。这固然因为敬子回来太晚,更是因为她跟昭男在一起才晚归,使敏锐纤细的弓子心灵痛苦的缘故。

她把包在紫色白梅方绸巾里的存折和印章交给矢代。

弓子也不脱衣服,愣怔地躺在床上。这个样子就是等敬子回来,也无法向她诉说心中的委屈。

“弓子从家里出来的,好像在敬子那边待不下去了。”姑妈一边把矢代的大衣挂在衣架上一边说。

朝子莫名其妙地说:“妈妈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她又要开店又有工作,住旅馆也是为了消遣。”

明天早晨上学的时候,把手提箱带走放在朋友家里,打算去找矢代姑妈,在她那儿寄居一段时间。

外衣的小领裁出细细的切口,袖口像蜻蜓翅膀一样轻薄。弓子接过衣服,忽然想起那件带花边的衬裙还放在敬子家里。如同白日做梦一样,眼前浮现出昭男的面影。

“什么不高兴的事让你跑出来的?”矢代比姑妈显得亲切随和。

“嗯,都挂念着我。妈妈……我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一旦离开家门,要去往何方?脚下无路可走,无处可以栖身。

“两三天前。”朝子对弓子耳语,“我结婚后第一次回娘家,妈妈留我住一宿。那天晚上,哥哥醉醺醺地回来,说妈妈把你藏起来,气得把杯子摔到内客厅里。”

被姑妈这么一说,弓子越来越心神不定,挂念敬子会对自己的出走像对父亲那时一样坐卧不宁,或者惊慌得更加六神无主。弓子想起敬子在父亲出走后五内俱焚的样子,不禁心如刀绞,但无法悲哀动容。

弓子默默地用手指按着眼角。

对于弓子离家出走,敬子既不自我解释,也不托付关照,而是商量如何解决,一见面就把存折拿出来。矢代摸不清她到底打什么主意。难道敬子怀疑是矢代或者他妻子从中教唆挑拨吗?敬子会不会恼怒弓子,从此甩手不管呢?是不是俊三不在了,弓子毕竟不是她的亲骨肉而冷漠嫌弃呢?或许她们俩之间连姑父姑妈都无法理解的深情受到伤害了?或许她们有难言的隐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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