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针了吗?”
她顾不上嗔怪他的粗心大意,摸了模他的前额,那里有因为痛楚而冒出来的密密汗珠。
正在这时,托马斯又一阵胃痛,感到全身发冷,感到自己渴望的莫过于平静与安宁。
听她说完,他的胃又开始痛起来。简直要命。他总是把自己洗得很彻底!身上,手上,脸上,确认没有留下丝毫她们的气味。甚至避免用她们的香皂,每次都执行自己种种苛刻的规程。但他忘记了自己的头发!居然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他不明白。
他摇了摇头:“我忘了给药箱补充药品。”
“乡下?”他感到惊讶。
她解释的语调是伤感的,没有敌意的,差不多是柔和的:“几个月了,你的头发上有一种强烈的气味,是女性生殖器的气味。我本不想告诉你,可是一夜又一夜,我一直闻着你某个情妇下体的气味。”
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呆在床上吧,别费心去洗那东西了,我现在都习惯了。”
“我知道。”托马斯说。
他的胃真是痛杀了他,他渴望平静与安宁。“我会给我那位病人写信的,就是我们在矿泉遇到的那位。你知道他村子的那个地区吗?”
特丽莎停了一下,温柔地说:“最好的办法是搬走。”
他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她也过来坐在他旁边,从侧面搂住他的身体。
“我们会有一所小房子,一个小花园,但要足够的大,给卡列宁一个象样的活动场地。”
“那好吧,我来告诉你,”她说,“去,洗洗你的头发吧。”
他回到家里躺下来,比往常睡得早,一小时之后却被胃痛醒。每当他消沉的时候,老毛病就冒了出来。他打开药箱,骂了一句:箱子里空荡荡的,他忘了给它配药。他试图用意志力控制住疼痛,也确实相当有效,但再也无法成眠。特丽莎一点半钟才回家,他觉得自己想跟她闲聊点什么,于是讲了葬礼,讲了编辑拒绝跟他讲话,还有他与S的相遇。
“我们可以独自在那里过日子,你不会碰到那个编辑,或者你的老同事。那里的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回到大自然去,大自然总是原来的样子。”
“没有关系,这是以后的事。我们要离开这里,但现在别说了……”她还是一直摸着他的额头。两人并排躺在那儿,不再言语。慢慢地,痛感消退了,他们很快进入梦乡。
“你的胃又捣蛋了!”特丽莎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头,叫了起来。
“我同意,”托马斯说,“但是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告诉我,特丽莎,怎么啦?最近你有心事,我能感觉得出来,我知道。”
“老事情”意味着她的嫉妒和他的不忠。
他的头没有离开枕头,朝她转过来,几乎是气喘吁吁:对方眼中燃烧着不堪忍受的悲伤。
托马斯极难谈下去了,所能说的只是:“树林子……环绕的山……”
他回忆起那个女人冲着自己的脸叉开双腿,要他用脸和头顶跟她干。多么愚蠢的主意!他现在恨她。他看出抵赖也没有用处,所能做的事,只是傻傻地笑笑,去浴室里洗头发。
“都是些老事情。”她说。
“到乡下去怎么样?”她说。
“也许你是对的。”他艰难地说,疼痛使呼吸都很困难。
他点了点头。
疼痛更加剧烈了,使他说不出话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女色追求,也是一种“非如此不可!”——一种奴役着他的职责。他渴望假日,然而是一个绝对的假日,从所有职责中解脱,从一切“非如此不可”中解脱。他能告假离开医院的手术台(一种永久的休息),为什么不能告假离开世界的手术台?离开女人们那百万分之一的虚幻的差异?离开那把想象中切开女人们保险箱的解剖刀?
但托马斯不愿意收场:“不,特丽莎,这一次有点不同。以前从没有这样严重。”
“没有,”她摇摇头,“没有什么事。”
“是的。”托马斯说。
他努力想象搬下乡去以后生活将是个什么样子。他很难每个星期都找到新的女人,这意味着性冒险的终结。
特丽莎象猜透了他的心思:“唯一的问题,在乡下,你会对我厌烦的。”
“布拉格近来变得这么丑恶了。”特丽莎说。
“你否认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