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我,他不爱我:我不过就是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但这场游戏要两个人玩。
“可是没人会相信她啊。”伊丽莎白说着,脸色变得刷白,“如果有人攻击她,肯定是那个叫杰德的姑娘!”
这话博得他一笑,尽管笑得很生硬。我产生了一种幻觉,而且不是第一次。我在肥大的棕色裙袍里端起一把枪,瞄准,扣动扳机。一颗子弹,或是没有子弹?
“很难预测人们会相信什么,”我说,“有些人可能觉得谴责你更像是权宜之计。不是所有的大主教都赞许格鲁夫医生的耻辱下场。我听人说起过——说你不可信赖——如果你能指控格鲁夫有罪,那接下去,你还会指控谁呢?——不管信不信,他们都会接受维达拉反咬你一口的证词。人们喜欢替罪羊。”
“没别人了,”我说,“你。我。还有妮可自己,这是当然了——我确实认为把这件事告诉她比较妥当,这是为了说服她接受更重大的命运安排。没有别人知道了。”
维修部门在接到A栋和B栋的嬷嬷投诉停水后进行了调查,在水箱里发现了可怜的英茉特嬷嬷堵住了出水口。那个节俭的孩子脱下了外面的裙袍,显然是为了省下来给别人用;人们在最顶端的梯级上找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裙袍。为了保有体面,她没有脱去内衣。她的表现一如我所期待的。我们失去了她,你不要以为我不悲伤;但我提醒自己记住,这是她自愿做出的牺牲。
“这是恶劣的丑闻,”伊丽莎白嬷嬷说,“对我们的影响太坏了!”
阿杜瓦堂里谣言纷飞,说她这次中风不是自然发生的,而是受到某种惊吓,甚至是某种突袭的结果。从泥土里的鞋跟印来看,她显然是被拖到我的雕像背后去的。她已从重症照护病区移到了康复病房,伊丽莎白嬷嬷和海伦娜嬷嬷轮流去陪她,坐在她的床边,等她开口,每个人都对另一个人有所怀疑;所以,我不可能有机会和她独处。
维达拉的眼睛是闭着的。她的呼吸很平稳:运气不好。
“你累了,”我说,“继续睡吧。”她又闭上了眼睛。
她们走后,我一直在掐着表计算时间。几小时,几分钟,几秒钟。我有充分的理由期盼我的两位信使前途无阻,带着足以让基列垮台的种子库。那才不枉我这么多年来坚持把阿杜瓦堂的最高机密罪行纪录拍摄下来。
“所言极是,”我说,“很不幸,我们国家中有些人沉迷于报复性的反击。他们不相信您始终为了最高利益殚精竭虑,尤其在惩恶扬善的行动中。但在这件事上,您已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一如既往。”
要是真有那么个男人,倒是可以采取这种行动:有理智的基列女孩们不会私奔,好心的男人们也不会和女孩私奔。所以,我不得不勉强同意,派出了一队天使军士,在附近的房屋和街巷里展开地毯式搜寻。他们不太起劲儿:追寻受骗上当的年轻姑娘不在他们的英雄主义范畴内。不用说,名叫杰德的姑娘是找不到的;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任何“五月天”派来的假水管工。
这个消息引发了新一轮的猜想,风传英茉特嬷嬷是被谋杀的,而且,还有谁比杰德——刚从加拿大招募来、现已失踪的女孩——更有嫌疑呢?包括很多在感恩迎新庆典上欢欣、满意地迎接过杰德的嬷嬷们现在都口口声声地说:她们一直觉得杰德假惺惺的,很可疑。
一石二鸟:若能成真,无论在美学还是实用层面都将多么令人满意啊,转移人们的视线就将缔造更多生机。哪怕生机最终不会是我的,因为,一旦妮可出现在加拿大新闻广播里,将她为我带走的证据公布于众后,一切都将昭然若揭,我本人难逃此劫,必定没有机会安然逃脱。
“她说了什么?”
“您觉得别人会信吗?”伊丽莎白嬷嬷问道。
“你真会鼓舞士气啊,丽迪亚。”她说。
“伊丽莎白,我们经历过危急的场面,”我心平气和地说道,“要记住感恩牢。我们都熬过来了。从那以后,必须做的事,我们都做到了。”
我的信使们,祝你们顺畅高飞,银色的小信鸽们,我的毁灭天使。祝你们平安降落。
她的眼睛睁开了。她盯着我看。接着,她喃喃有声,话音毫不含糊。“是你干的,丽迪亚。你会被吊死的。”她的语气既恶毒又喜悦——带着胜利的狂喜,因为她终于抓住了我的把柄,只有一步之遥就能登上我的宝座了。
“维达拉说话了。就在你出去的时候。”
她一屁股坐下了。“这真是一场灾难。”
“她们会相信对阿杜瓦堂最有利的说法,”我坚决地答道,“那也是对她们最好的说法。”
“这有点太狠了,”我说,“她们都是涉世未深的女孩,肯定是被误导了。”
随后,又有消息传来:有人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朴茨茅斯巴士站看到两名珍珠女孩。贾德大主教下令搜捕:这些骗子——他把她们称为冒牌货——必须被绳之以法,带回来接受审讯。必须由他亲自审问,不许任何人和她们讲话。命令还包括:若有逃脱的嫌疑,可以当场射杀。
“她说话了吗?”我问。
“我们要把这件事压下去,”我说,“我要公开表态,说英茉特嬷嬷只是想去看看水箱出了什么故障,不想在这种琐事上浪费宝贵的人力。她肯定是滑倒了,或是昏倒了。那是在她无私地尽职尽力时出的意外。我们现在就着手准备一场赞颂奉献的庄严葬礼,我会在葬礼上这么说的。”
伊丽莎白嬷嬷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这起事件很可疑。我表示赞同,又说我和她一样百思不得其解。但我问她——还能怎么办呢?线索断了就是断了。我们只能等待事态发生转变。
大家自然要来征询我的意见:该采取哪些适宜的举措?不该进行搜查吗?我说,这个女孩现在在哪里并不重要,只要能结婚、能生育,目标就算达成;但伊丽莎白嬷嬷说,那个男人可能是个好色之徒,甚至可能是乔装打扮、渗透到阿杜瓦堂的“五月天”特工;不管怎样,他都会占杰德姑娘的便宜,然后抛弃她,那之后,她只能去当使女过完一生;所以我们应当立刻找到她,逮捕那个男人,进行审讯。
看到贾德气得浑身发抖,我的喜悦难以言表,但还是摆出一副沮丧的神情。“我们已经采取了各种预防措施,”我说,“她可能真的私奔了,也可能被绑架了。如果是后者,那些绑架犯肯定是和‘五月天’一条战线的。”
维达拉嬷嬷睁开眼睛了。她还没有说出什么。她还有意识吗?她记得叫杰德的姑娘穿着珍珠女孩的银色长裙吗?她还记得把她打昏的那一拳吗?她会这么说吗?如果前一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也会是一样的。她会根据记忆拼凑出事实——这种情况下,我还能指望谁帮我呢?不管对哪个护士,只要她控诉我,话就会直接传到眼目的耳朵里;那就会让时钟停摆。我必须采取一些预防手段。但要怎么做呢?能做什么呢?
我在衣袋里摸索那一小瓶随身带着的吗啡时,伊丽莎白走了进来,说:“我忘了拿织物。”
她一出病房,我就俯身凑到维达拉的耳边大声喊道:“你给我醒过来!”
“没,一个字都没说,”伊丽莎白嬷嬷说,“我在这儿的期间里没开过口。”
有子弹。
很多推断都围绕着那张声明私奔的字条。水管工编得太逼真了:这个细节很能让人信服。妮可的天才发挥让我自豪,也相信这会在不久的未来帮她克服种种困难。能编造出让人信服的谎话的能力是一种被低估的天赋。
“她显然是个间谍,假借妮可宝宝之名潜入基列。要是她活着,她可以把我们两人都拖垮。你还不明白吗?如果别人先抓到她,迫使她开口,我们将是多么不堪一击?没有人会再信任我。利刃即将出鞘,并不只有我会受到重创:你对阿杜瓦堂的统治也将告终,坦白说,你本人也将告终。”
在佛蒙特州某条废弃的登山小道的入口处发现了两个珍珠女孩的背包。包里有两条珍珠女孩的长裙,一些橘子皮,还有一串珍珠项链。在当地发起了一次搜捕行动,搜寻犬也上了。没有结果。
“神来之笔啊。”海伦娜嬷嬷狐疑地说道。
“你真好,这么上心。”我说,“但你肯定累了吧。我要命令你休息一下。出去喝杯茶吧。”她犹疑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出去了。
“我为我的愚蠢向您道歉,”我说,“我相信她是真心的;我是说,我竟然信了她真心想要加入我们。如果事情能那样发展,我们就能一举成功啊!”
然而,猜疑有增无减。两名珍珠女孩出了大门——值班的天使军士信誓旦旦地这么说——她们的证件一应俱全。其中之一会是仍然没在食堂吃饭时露面的维多利亚嬷嬷吗?如果不是她,她又在哪儿呢?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在感恩仪式之前提早出发去执行传教使命呢?与她结伴的不是英茉特嬷嬷,那第二个珍珠女孩是谁?维多利亚嬷嬷会不会是潜逃者的同伙?因为,那越看越像是潜逃了。由此得出的推断是:那张说明私奔的字条是潜逃计划里的障眼法,只是为了瞒天过海,拖延追踪。嬷嬷们窃窃私语:年轻的姑娘们会是多么狡猾、多么不正直啊——尤其是从外国来的那些姑娘。
“她肯定有脑损伤了,”我说,“她指控你攻击她。她说你和‘五月天’狼狈为奸。”
我在争取时间。人总是在用一样东西换取另一样东西。
我又去探望维达拉嬷嬷了。伊丽莎白嬷嬷在陪房,一边织着给早产儿用的小帽子,如今很流行这种帽子。我依然衷心感恩:还好我从没学会织毛线。
“维达拉有过敏,太可惜了,”我说,“我希望她睡着时别发作气喘症状。现在我必须走了,还有一个会要开。我要把维达拉留给你悉心照料了。我注意到,她的枕头需要重新摆好。”
时钟滴答,分针跳动。我在等。我在等。
金蝉脱壳,果然很能转移焦点。
“在这种局势下,死了的妮可宝宝也比活着的对我们更有用,”他说,“丽迪亚嬷嬷,你肯定能明白的。”
“决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怎么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把她带回基列,结果又让她跑了……眼目组织会名誉扫地的,更不用说嬷嬷们了。”
贾德大主教不是这么轻易罢休的人。他叫我去他办公室开个紧急会议。“你竟然把妮可宝宝弄丢了。”他压抑着怒火,还有恐惧,整个人都在颤抖:妮可宝宝明明已落入他的掌控范围,却眼睁睁看她溜走了——国会怎能原谅这种过错。“还有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